第1749章 “恩赐”

    “……”水媚音的这些话落在耳中,带给云澈一种朦胧的熟悉感。
    在过去的某一个时间,似乎曾有一个人,和他说过相似的话。
    他淡淡笑了起来,温和中,带着一分深暗的冷冽:“成为规则的制定者……我回来的目的,可不单单是为了复仇。”
    看着云澈目中的幽光,水媚音很重的点头,眸中依然带泪,但笑颜却绽放的无比明媚。
    云澈不但安然无恙,不但变得远超预料的强大,不但号令着整个北神域……就连他的灵魂状态,也远比她预想的好的太多太多。
    这些年,她最担心的事情,一个是云澈彻底自堕黑暗,在仇恨中泯尽人性,一个是始终伴随着复仇,又与复仇之念同样强烈的死志……
    但这两者,都没有……池妩仸之前对她说的话,真的不是在单纯的安慰她。
    他的灵魂和意志,也早已强大了太多太多。
    “到底是什么秘密?为什么不能说?”千叶影儿冷淡的声音忽然刺来:“幼稚的女人,都喜欢用藏着掖着这类低级的手段吊着男人么?”
    “闭嘴。”云澈很淡的斥她一句。
    当年他为所有人追杀时,唯有琉光界,唯有水媚音冒着被牵连的巨大风险收留保护着他。
    他重返东神域,降下黑暗灾厄。作为东神域之人,水媚音纵对他兵刃相向,亦是应该……而她却在最好的时机,拿出了为他早早筹备,在整个神界为他正名,兼带崩溃无数玄者信念的幻心琉影玉。
    对于水媚音,他从未给予过哪怕一丝一毫的恩惠或付出,包括情感的回馈,就连婚约,还是沐玄音为他强行定下。
    却一直在得到着她毫无保留的付出和心灵……无论是否跨越三千年,无论是他人是魔,无论他平和还是残暴。
    在他人看来,这或许过于痴傻可笑,甚至有些不可理喻。
    但,平生能得这样一个红颜,这是多么大的天幸。
    就像是一颗……专属于自己,不需缘由,却愿意为他永恒闪耀的星辰。
    经历了彻底的黑暗与绝望,他对于身前女孩的珍惜,已满满充斥他心魂的每一个角落。
    “哼!”千叶影儿直接转身,再不看他们两人一眼。
    水媚音的星眸眨了一眨。同样是短短几年,千叶影儿亦明显和当年的梵帝神女有了格外巨大的变化……很多个方面。
    “云澈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瞒着你,而是……有很重要的原因。”她还是很浅的解释了一句,然后笑着道:“不过,劫天魔帝前辈对云澈哥哥真的超级好。她离开前,悄悄为云澈哥哥做了好多事情。”
    “嗯。”云澈点头……能不好么?俩女儿都在他手上。
    邪神也好,劫天魔帝也好。这对夫妻,他们无疑是最伟大的神,最伟大的魔。
    可惜,世人不配。
    丝毫没有去追问逼迫水媚音,云澈目光一转,向池妩仸道:“为何你们会在一块?”
    “为何不能?”池妩仸笑吟吟的反问:“我和小媚音,可是老相识了。”
    “老相识?”云澈微微皱眉……随之忽然想到,当年水媚音第一次到来吟雪界,看到沐玄音时那明显怪异的眼神。
    “她当年一眼察觉到了我的存在。”池妩仸幽幽缓缓的道:“不过好在,她并没有说出来。之后你和小媚音的婚约,也是我的决定。”
    她媚眸轻弯:“这么好看又吓人的小姑娘,怎么可以便宜别人呢。”
    “~!@#¥%……”一直守在一侧的蚀月者们眼角抽搐,头皮发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魔主和魔后的圈子……忒特么诡异了。
    池妩仸媚颜浅笑,心中却是悄然盘踞了一分极深的疑惑。
    无垢神魂能感知到她的涅轮魔魂。
    而她的涅轮魔魂,也同样能在某种程度上感知水媚音的无垢神魂。
    水媚音在向云澈讲述一切时,她的灵魂波动……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甚至都想象不出,怎样复杂的心绪,才会泛起这样的灵魂波动。
    她到底在隐瞒什么?
    又为什么要隐瞒?
    “咳,”水千珩轻咳一声,酝酿了许久的情绪,他终于出声,道:“魔主,我们此来,其实是用一事相求。”
    云澈转目,声音平和:“水前辈当年之恩,没齿难忘。水前辈有任何需求,但说无妨,除了……求情!”
    水千珩的神色微微一僵。
    水映月向前,不卑不亢道:“我们琉光界此番到来,并非是为了求情。而是……希望魔主可以给东神域一个机会。”
    “给东神域一个机会?”云澈嘴角上咧,低冷而笑,原本和缓的声音,忽然变得冰寒刺心:“当年,谁曾给过我机会!”
    他转过身,直接不再看水映月一眼,道:“东神域无论变得如何,都不会波及你们琉光界!你们的恩情,我也自会还予数倍。但若是想借此让我放过东神域……”
    “呵!”他低沉一声,冷淡道:“你们的恩情,还没重到可以让我忘却我死去的父母妻女!”
    他的冷语,不留任何的余地。
    没等水千珩和水映月回应,他目光微侧,忽然冷淡道:“覆天界的贵客,难不成也是为求情而来么!”
    随着他声音落下,短暂的安静后,魂天舰上,又有两个人影并肩而落。
    赫然是覆天界的界王陆昼,以及覆天少主陆冷川。
    这次东神域的灾厄中,覆天界亦没有受到波及。
    并非是因与圣宇界、琉光界同为东神域最强三星界的覆天界实力太过强大,而是云澈清晰的记得,当年在混沌边缘,陆昼曾顶着极大的压力,为他执言过一句。
    虽然很轻……但当时在极怒之下的他,依旧听的清清楚楚。
    “覆天界陆昼,拜见北域魔主。”
    陆昼身躯弯下,他身侧的陆冷川亦是恭敬行礼。
    云澈回身,算是受了他们父子一礼:“陆界王当年曾为我执言,我不会忘记,与陆兄也曾薄有交情,若是为客,我欢迎的很。若是求情……不要怪本魔主翻脸!”
    陆昼抬首,面露惊愕。
    当年他在胸腔欲裂之下脱口而出的一句言语,云澈竟听在耳中,还牢记到了现在。
    可见,他的骨子里,是一个何其重情义的人。
    陆冷川的目光则是复杂的多。
    当年,他和云澈在封神台轰轰烈烈的一战,最终,他在大优之下,心悦诚服的认输,将胜利送予云澈。
    他经历了宙天三千年成就神主,而云澈未进入宙天神境,却已成为号令北域,让万界惊栗的魔主。此刻回想,当年与云澈的一战,竟可算得上他生命中最高光的时刻。
    “不,魔主误会了,”陆昼道:“我等前来,是受琉光界王之邀,前来投奔魔主麾下。”
    “嗯?”云澈眯了眯眸,直直的盯着陆昼的双目,却发现他的目光一片清澈真诚。
    “呵,”云澈低低一笑,道:“我没有听错吧?身为东神域的三大星界之一,在东神域遭遇魔劫之时,你们覆天界居然向我这个恶魔投诚?”
    “莫非,这洒满东神域的血,还有我们身上那‘不为世所容’的黑暗玄力,你都忘了吗?!”
    陆昼的眼神依旧平静,他的目光与云澈对视,道:“东神域的鲜血,清洗的不仅是土地,亦是信念和灵魂。”
    “黑暗玄力是否为世所容,决定它的,不是所谓的天道,而是规则的制定者!”他的目光灼灼:“若魔主成为新的神界之主,成为新的规则制定者,那么,只需魔主一句话,黑暗玄气非但不再是罪恶,反而是无上的荣光!”
    云澈:“……”
    “而我覆天界选择的未来神界之主……”陆昼的目光愈加凝实,他既已被劝服,既已作出了决定,便不会犹豫和后悔:“便是魔主云澈。”
    云澈双眉微蹙,目光直直的盯着陆昼:“你就不怕……本魔主拖着你覆天界永堕深渊!?”
    “人生总要面对和做出抉择。既选择,便永不后悔。”陆昼道:“而且,这件事对我们覆天界而言并非完全只是选择,亦是……报恩与赎罪。”
    云澈转目,看向水千珩和水映月:“琉光界也是如此吗?”
    “是。”水映月回答:“这一次的宙天投影,不仅公布了当年的真相,同时,亦在东神域历史上,第一次真正的动摇了世人对黑暗的认知。我想,世人不会太过惊讶我们的选择,同时会有很多星界,很多界王萌生与我们相似的念想。”
    “哈哈哈哈!”云澈却是忽然大笑了起来:“不愧是琉光界王和覆天界王,我不得不承认,你们这‘求情’的方式,还真是高明。可惜啊可惜……我想杀的人,他就算是跪在我面前磕烂脑袋,也得死!!”
    水映月和陆昼同时屏息。
    “云澈哥哥……”水媚音一声很轻的低念。
    云澈忽然目光一抬,向池妩仸道:“你用魂天舰将他们带来,莫非,你是在认同他们的求情?”
    “当然。”面对云澈的视线,池妩仸毫无迟疑的回答,唇边,亦是一抹似有似无的轻笑。
    “……”云澈看着她,没有说话。他知道,池妩仸一定会给他一个让他足够满意的回答……尤其,她最清楚他对东神域的恨意。
    “规则制定者的决定,下方的人要么服从,要么被裁决甚至湮灭,他们的确没得选择。所以……”池妩仸眸中黑芒闪动,字字煞气横溢:“当年参与其中的王界,当该湮灭,甚至屠尽。”
    “但王界之下,倒的确可以赐给他们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池妩仸淡淡一笑:“前方还有南神域和西神域,我们需要很多铺路的尸体和走狗,不是吗?”
    明明是在帮衬他们,明明是在给东神域一个机会。但池妩仸之言,却是让水千珩父女与陆昼父子遍体发寒。
    云澈的目光微动,然后忽然沉默了下去。
    沉寂之中,他的记忆回到了当年在幻妖界的时候……
    当年,小妖后在获得金乌神力,重掌幻妖大权的时候,她血屠了淮王九族,但……在幻妖界剧烈动荡的那百年,投向淮王一脉的王族、守护家族足足有六成之多。
    谋逆大罪,当满门诛之。
    但若当真如此,幻妖界必元气大伤,并陷入长久的混乱,不知要多少年才可恢复。很多最顶尖的传承甚至会永远消失于幻妖界历史。
    而若饶恕他们,她将对不起死去的妖皇与小妖皇,更对不起自己的牺牲和那些始终忠诚的守护家族与幻妖王族。
    而她最终的选择……云澈全程见证。
    “说的没错。”长久的安静后,云澈缓慢出声,似是自语,似是在宣读着他的最后裁决:“我的确,该赐给东神域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每多说一字,他的嘴角便咧开一分,说完之时,他脸上的笑意所呈现的不是恕世的仁慈,而是一种……让人触之心悸的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