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2 来喝杯茶

    沿着破损的墙体,夏昭衣提着灯笼,深入风清昂的石洞,走过一间间刑房后,她沿着暗道上来,到了最初下去的那间“胞宫”。
    赵亚和两名亲兵相随在侧,夏昭衣不说话,他们也无声。
    此处光线比下面要明亮,墙上一个又一个小孔,将山涧里的天光送入进来,还有外面正飞过的鸟儿啼叫。
    夏昭衣负手而立,灯笼被她捏在身后,她的目光定定望着那些孔洞,赵亚和两名亲兵不知她在想什么。
    过去许久,赵亚忍不住出声,低低道:“二小姐?”
    夏昭衣侧头看他:“嗯?”
    “您在想什么呀。”
    “衡香县志。”
    “这个好办,我这就差人回衙门去拿?”
    夏昭衣淡淡一笑:“我都看过的,不用,我记得住。”
    她抬眸打量四周:“神女像中的白骨,年岁太过悠久,但是风清昂收藏得这些骸骨,都是近百年的。”
    赵亚皱眉:“他还摆得整整齐齐,那骨头累得,如同砖墙一样平整。”
    不仅是砌墙的本事好,这还需得极大的耐心,一经想风清昂摆弄这些人骨时,脸上那专注疯狂的神情,赵亚就觉得头皮发麻。
    夏昭衣若有所思道:“近百年来的衡香县志中,未破陈案只有百十来件,其死伤与此地白骨并不符。而衡香官员都是朝廷从外省调迁而来,逢五年一变,这些官员不太可能在县志上作假欺瞒。所以这些尸体,大多都来自于衡香之外。”
    “嗯,不是说,大乾那名刑部尚书陆容慧与他妻儿的头颅,就在下面吗。”
    “陆容慧与他妻儿,这是碰上了乱世,”夏昭衣转过头来,“太平年间想要运这么多的尸体,如果是你们,你们会用什么办法?”
    赵亚和两名亲兵被问住了。
    想了想,一名亲兵道:“装在……大箱子里?”
    另一名亲兵道:“会不会是走镖?”
    赵亚道:“不,镖局也要过关卡,是……驿馆?”
    亲兵道:“如果是驿馆,即使每個驿馆中安插一个驿卒,这都得近百人了吧。”
    “驿馆,驿卒,”夏昭衣轻声道,忽然一笑,“我明白了。”
    她转头看回墙上的小孔洞:“与其在每个驿馆安插人手,不如直接与当时的节度使、观察使,或者馆驿巡官打好交道,那时的馆驿巡官,大多是一人统管数州。”
    赵亚一拍脑袋,道:“对,我想起来了,大乾沿用后禺旧制,驿道一直用驿券,在二十年前才因滥发驿券而取缔。所以二十多年前,只要有馆驿巡官签发的驿券或檄牌,关卡好过得很。”
    亲兵道:“那,二十年后呢。”
    “大差不差,”赵亚道,“驿券不用了,关系还在呢。二小姐,那现在,是要去查那些巡官或驿丞吗。如果挖下去,说不定真能挖出些什么呢。”
    夏昭衣笑道:“嗯,这个简单,我回去安排人手。就算年限久远,也能查。”
    从暗道出来,出口是山上的坟包。
    秋风荡来,远峰连云,碧空与群山之顶,似架起了一座纯白的天栈。
    夏昭衣看向西北高空,忽然道:“若得闲,真想去那林泉看看。”
    “二小姐,我们可派人去一探。”
    “不了,危险,”夏昭衣转身往山下去,边道,“而且过几日,我们都要走了。”
    “我们?”
    “对啊,你,夏叔,夏俊男将军,夏川将军,简军将军,我们都要一起走。”
    赵亚眼睛一亮:“去西北吗?我们整个夏家军吗?”
    “高舟去不了,”夏昭衣笑道,“他们还在河京呢,除河京的之外,其余的,都去。”
    “太好了!!”赵亚和两个亲兵异口同声道。
    “我不会忘的,”夏昭衣停下脚步,眼睛望向天尽头,目光深长,望穿云海,“夏家军留在北境大地上的鲜血,我们要亲手让北元人,一一奉还。”
    “对!血债血还!我们亲自去!”
    绕着高山一大圈,回到来时的初始点,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夏昭衣不着急走,又去神女石像那望了许久,才终于离开。
    城内依然热闹,赴世论学还未结束,民间已起风,是廉风书院逐渐放出去的消息,要兴文潮。
    此次文潮不再是文人学子们的事了,但凡腹中有故事,有分享欲,爱唠嗑,爱八卦的人,男女老少,全民皆能参与。
    夏昭衣牵着马,缓步沿着街道走,快到通临长街时,迎面走来两个高个子大汉,恭敬道:“阿梨姑娘。”
    夏昭衣打量他们:“你们是何人?”
    少女的眼睛太过明亮,大汉甚至不敢直视:“我们是宁安楼的,如果阿梨姑娘无忙事,我们大娘子想请您喝杯茶。”
    夏昭衣失笑:“赵宁啊,好,走吧。”
    赵宁并不在宁安楼,在屈夫人的听曲苑。
    夏昭衣跟在两名大汉身后上楼,步入未关门的雅厅,便见赵宁和屈夫人各自斜靠着一个软榻,一边听曲,一边假寐,身后是正在为她们按摩揉捏的小丫鬟。
    空气里漫着馥郁的清雅桂香,淡色鹅纱被窗外的风吹动,轻盈起伏,珠帘也被撞得清脆叮咛,落满风情。
    倚秋先看到夏昭衣的,惊喜道:“大娘子,阿梨姑娘来了!”
    赵宁和屈夫人同时睁眼坐起,立即看去。
    夏昭衣笑吟吟道:“看来没料到我来,所以,不是守株待兔来请我,是街上偶遇啊。”
    两个大汉一愣,赵宁笑道:“这不是怕你忙嘛,所以没去你府上。”
    屈夫人迎来:“是呀,我们只是派人上街,若是在街上看到伱,请一请,不忙就来喝杯茶,耽误不了你功夫。”
    夏昭衣笑:“那不是大海捞针。”
    屈夫人道:“反正我们都是闲人,闲得慌的人。”
    赵宁示意那两个壮汉推下后道:“倒是没大海捞针那么难,这不就是把你请来啦。”
    倚秋跟在那两个壮汉后面离开,准备去楼下亲自吩咐茶点,刚下去,迎面碰见诸葛盼。
    诸葛盼手里捏着一封信,倚秋一眼看到信封上盖着的朱金云丝牡丹章。
    金色,是宁安楼二等加急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