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胥
嬴袖扔出一道阴符,招来鬼山之中一只苍天鬼鹤,他跃上鹤背,冷冷地看着下方红樱,道:“我念你我主仆一场,今日重重过错,来日回到中幽再行惩处,幽鬼郎已经于我无用,你若担心他的身躯引来大蛇,那便将他残躯喂于这只鬼鹤,正好也可以叫我省些功夫以灵力喂养这只鬼物。”以嬴袖的修为,自是不缺这点灵力,他不过是想在众人面前,让红樱表态,她与幽鬼郎并无纠葛。这样,他才方可理所当然地带她离开。本想将幽鬼郎炼成夭鬼,如今却是不成了,他不想连胥鬼都就此失去。红樱抿唇不语,用那双灰白无神的眼眸‘看’着嬴袖。嬴袖见她这副模样心中就窝火,拳头捏得咯吱作响:“红樱!你莫要挑战我对你的容忍!”“太子殿下。”红樱忽然开口了:“红樱侍奉殿下两百余载,今日想求殿下为红樱做一件事,不知殿下能否恩准?”嬴袖压着浓浓不耐,沉声道:“何事?”红樱面容转至一个方位,灰白的眼眸正对着青铜门眼,那里插着一柄古迹斑驳的青铜大剑。她说:“殿下能否为我将那柄剑拔出来?”嬴袖面色一变,他虽看不出此剑是何来历,但插在青铜门上的一柄剑,用脚想也知道不简单。贸然拔剑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危险,无人得知。“红樱,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殿下不愿吗?”大地间已经开启了一道亘长的巨缝,红樱抱着幽鬼郎的身体正不自往裂缝中滑落。她没有如同其他修士那般,朝着一境方向逃去,平静的坐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嬴袖语气一下子变得焦急起来,他捏动召唤灵诀,却发现红樱没有半分回应。“先离开这里再说!”红樱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地缝中传来可怕的吸力,嬴袖脚底下的鬼鹤不受控制地开始下坠。嬴袖操控鬼鹤,拉远了一点距离,他忽然面色一变:“你要做什么?”百里安不知何时来到红樱所指的青铜剑旁,他握住剑柄,认真道:“我要多管闲事。”话音落定,大地轰隆一声,缓缓开启的大门速度忽然暴增,宛若天坑巨裂,恐怖的吸力将四周一群修士尽数吸了进去。就连嬴袖脚底下的鬼鹤双翼一沉,带着他一同齐坠而下。仿佛那狂风吸力里有无数只无形的手,扣住他的命门,让他灵力无法调动半分,眼看着就要撞进裂缝之中。咔嚓一声。百里安拔出了青铜剑,他正欲将剑送给红樱,谁知就听到她忽然仰天长啸,手中青铜剑顿时脱手而出!大开的青铜门诡异地停了下来,维持着扇门倾斜的姿态,嬴袖重重撞在冰冷的大门上,他闷哼一声,五指扣住大门,稳住坠势,险而又险地避免坠落。忽然,手掌之下仿佛有着什么冰冷的液体淌过,又冷又湿。惊魂未定的嬴袖猛然抬手,然后整个人都僵住了。冬意寒晚,百里安忽然久违地感受到了丝丝寒冷,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被青铜剑柄擦出的模糊血迹。当红樱发出厉啸声时,他便下意识地死死握住剑柄,可是徒劳无功。原本插在青铜门上的那柄剑,此刻将幽鬼郎与红樱的身体同时贯穿钉在了门面上。泊泊殷红的鲜血不断从红樱的身体下蔓延而出,染红了嬴袖的袍服与手掌。画面竟是那样绝望、震撼、凄凉。嬴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口泛滥出无以言状的悲痛,他的嘴唇瞬间惨然无色,高喊一声:“红樱!!!”她求他拔剑,不是为己,竟是为了弥补幽鬼郎开门的过错,将这一旦开启再无转圜的青铜门压至住了。但代价却是她的生命。幽鬼郎在她怀中,早已没有了生机,血红的眼眶里,有着风干的泪痕。红樱拢了拢他凌乱的头发,抬手时其实扯到胸口贯穿的伤口,她眼底漫出一缕痛楚之色。嬴袖狂奔过来,双手抓住剑柄,双目通红,因为着急面色都扭曲了:“红樱姐姐你别怕,我现在就拔剑救你,我身藏中幽紫血秘法,哪怕你眼下魂飞魄散我也能救你!”他嗓子哽了哽,吐出来的气息都是惶然发苦的。红樱待他,虽说冷淡,却也是长年陪伴的赤诚与真心,可是他却到了最后一刻都在猜忌她,迁怒她。悔恨之意几乎要将他埋没。他知晓,若是连她都走了,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式鬼能够像她这般待他了。他发蛮地拔剑,咔咔颤动的巨剑产生动摇。红樱身下的鲜血越流越多,她面上的痛楚之意也越深,可是她的声音依然平静柔和:“殿下,若是此剑离开我的身体,三境大门便会继续开启,鬼山中的所有人,包括你,都会死。”嬴袖双手狠狠一颤,他的动作迟疑地停了下来,他喉咙发酸,心脏仓惶,眼泪不争气地淌了出来,摇头道:“我不信,我不信,一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他自欺欺人地大吼一声:“我一定有办法救你的!”红樱轻笑一声,失血过多的面容苍白而寡淡,剑锋的颤抖清楚地传来他掌心迟疑与动摇的情感。红樱笑道:“殿下,能够救我时,您在隔岸观火,渡我者,从来都不是你啊……”不是你啊。一直都不是你啊。我所侍奉的殿下,也不是你啊。她抬起手掌,灰白色眼瞳里的光在一点点的消散暗淡,她的指尖忽然燃起湛青色的光辉,光辉凝结出一个字印,是为“胥”字。胥命者,相约而不誓。嬴袖怔怔地看着她手中的字印,一时间悲痛交加,不可置信道:“红樱姐姐你要将胥印还给我?你真的不愿意再做我的胥鬼了吗?”胥印落指而出,嬴袖含泪忍痛去接。可是他的手指穿过胥印,竟是难以挽留。述说红樱这一生的字印,燃着生命中最后的光辉之火,落至百里安的面前。百里安面色苍白,看着那幽幽青芒,一切显得如此迷离扑朔。他摊开手掌,胥印落于掌心,一隐而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