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两百三十九章:劫期

    那银链晃荡得更加凶烈,玉佩间甚至炸现出琉璃色的雷电。
    雷光沿着银链如电蛇游走窜沿至百里安的手掌之上。
    雷电炸裂,将百里安那只手掌震得皮开肉绽,鲜血涂红了银链。
    “松手!”百里安的行为无异于触怒到了青玄,她柳眉倒竖,不悦的气息毫不掩饰的扩散着。
    可百里安非但没有松手,他轻歪了一下脑袋,面上神色说不出的举重若轻,他仿佛感知不到疼痛似的,反而将那银链越握越紧,甚至顺着那力道,主动往外拔。
    “咯吱……咯吱……”锋利钩子摩擦过骨头的声音响起,令人牙酸。
    而那仙尊祝斩的月光锁术法,竟是在百里安的手掌之下一寸一寸拔离出体。
    并非以寻常解术之法抽离月光锁,无意会产生极为强大的反噬之力。
    青玄不可思议地看着那松动的月光锁,眼神变得愈发凌厉:“住手!”
    她清斥一声,反手将那银链压制下去,腰间灵玉鸣响不止,一股强大的镇压之力从玉佩之中传出,整条银链都爆发出紊乱的电光灵流。
    可即便如此,鲜血如串滴落,仍旧未能够让百里安松开那只手掌,依旧稳定如山地传送着力量。
    青玄惊讶地看着那一寸寸离骨的锋利镰勾逐渐转为惊骇。
    月光锁是仙尊祝斩的神通术法,锁魔伏魔皆有所感,若是让仙尊大人知晓了这月光锁是在昆仑山上被抽离体外,昆仑山必然当担大责。
    更何况月光锁一旦锁住魔骨,便无人能够将之拔离体外,放眼整个昆仑净墟,恐唯有君皇娘娘能够做到这一点了。
    她虽不相信百里安当真能够将这月光锁给拔出来,可纵然只是将其撼动至松,也足以给人造成极大的不安感。
    青玄眼中顿时山雨欲来,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掌心里青芒吞吐,青芒看似微毫并不起眼,却隐隐发出类似于天宇深处的闷雷之音。
    刹那间,天光忽暗,乌云坠山,隆隆天威朝着百里安当头压来。
    百里安眯起眼眸,面不改色,浓长的睫毛在乱风中交织扑朔着,青玄距离他如此之近,转瞬之间,通过他那双漆黑的眼睛,竟是什么想法也捕捉不到,在暗下来的天光里,他的眸光竟是透出几分虚虚实实的危险来。
    “青玄。”
    就在这时候,山道远方传来一道轻缓的嗓音。
    青玄怔了一下,抬起目光。
    只见一株古柏后方,行来一道袍角翩翩裙角飞扬的身影。
    她身后是葱茏的枝叶将天穹上的骄阳遮盖住了,那身影轻柔鸟娜,婆娑多姿可见秀骨,她生着一双让人一眼望去就觉得熟悉亲切的眼睛,清秀的眉眼温和慈悯。
    她着一身与青玄相似的仙官袍服,只是少了几分青玄身上的锋芒棱角,气质更偏婉约柔美些。
    百里安对这女子有几分印象,他在仙陵城的夜宴上见过此女,亦是昆仑女官,名唤轻水。
    轻水盈盈目光朝这边转望过来,柔声道:“娘娘的意思是要将他活着带回昆仑净墟,如今才刚至家门,你就将他打杀了去,是准备如何向娘娘交代呢?”
    青玄皱眉散去掌心中的青芒之气,天穹上的异象也在云拨日现中逐渐恢复朗朗清明之气。
    她站直身体,卸去对那银链的压制灵力,正欲开口说话。
    谁知这时百里安也在同一时间里松开了那银链,也不顾手上绽裂的伤势,他面上含笑,规规矩矩地朝着轻水行了一礼,道:“见过轻水姑娘。”
    女官轻水笑了一下,看着青玄忍不住打趣道:“我瞧着倒也是个守礼之人,怎么叫青玄你上来就要打要杀的。”
    青玄澹澹觑了百里安一眼,道:“他也只是此刻在你面前扮扮乖罢了,方才他那大言不惭的模样,可是连君皇陛下都敢编排。”
    轻水面上笑着:“平日里咱们几个编排那位君皇陛下的还少吗?尤其是后山那只小绿瓜儿,她那何止是编排,简直恨不得背地里用唾沫将他给淹死,怎么没见你将那西瓜丫头给砍了解暑败火,在家门口同人置气作甚?”
    女官轻水一边说着,一边行过来,手指在青玄腰间玉佩上轻轻一点。
    与那玉佩相熔在一块儿的银链豁然一松,松松垮垮地散落在了她的掌心里。
    轻水大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道:“娘娘将这笼玉给你,是让你将他全须全尾地带回来,而不是让你将这小玩意儿当做刑具使的。”
    青玄皱眉道:“话哪有你这般说话的。”
    虽说世间不占少数的人知晓君皇陛下生性风流,爱沾花惹草,可在外界看来,君皇陛下与娘娘是一对典范夫妻,虽不似凡人夫妻那般恩爱亲密,却也是相敬如宾。
    如今叫他一介邪魔罪人知晓君皇陛下风评如此不堪,就连她们这些做婢女仙官的,都在背后乱嚼舌根子,这折损的,可是娘娘的面子。
    轻水知晓青玄素来一向奉娘娘为尊、为天。
    今日闹出这样一场,多半也并非是真的刻意针对那小子。
    这家伙表面生的良善乖巧,却能够将青玄激成这副模样,想来也并非是什么省油的灯。
    轻水可不希望仙尊祝斩交予昆仑镇压的尸魔,刚一入山就惹出乱子来。
    毕竟前不久送进山里头疗养的桃花仙谭元思那个大麻烦还未解决。
    听说桃花仙谭元思与这昆仑的新‘客人’还不对付,嗯,轻水对那谭元思还有些印象,此人虽说修风雅之道,可为人却是睚眦必报,气量不大。
    听闻他此番所受骨耶魔蝶之毒,是因为伤了此子,有魅魔背地里来寻仇暗害于他。
    这梁子结得不小,骨耶魔蝶之毒根本就没有压制拔除之法。
    纵然是借以昆仑净墟的圣灵之气,也不过只能起到暂时的延缓作用,不过是做无用之功的垂死挣扎罢了。
    谭元思死局已定,与这小子恩怨怕是难了。
    若是在山中碰到,也是麻烦。
    轻水并不喜欢变故,她澹笑道:“青玄,我同你一同送他上山吧?”
    青玄也知晓将人弄伤见血了,终究是不大好的,毕竟好歹娘娘曾经对他亦有着收徒之心。
    对于轻水出现的缓和气氛,青玄也并未拒绝。
    两人共肩同行,百里安远远地跟在她们二人身后,中间是两根长长的银链。
    青玄双手负背而行,道:“那小子擅于掌控人心弱点,并不简单,轻水你莫要叫他的外表给欺骗了去。”
    轻水笑了一下,将那细长的银链缠绕在纤细的皓腕之间,侧眸看了她一眼,道:“你觉得我出面是给他那良善的外表所欺骗了,特来为他解围?”
    青玄道:“娘娘的确说了要将他活着带回昆仑净墟,却也未严令说过不能伤他,他出言不逊,我压制一二也无伤大雅。
    无需轻水你特意出面为他解围,我心中有数,不会伤他太过,却也不会叫他觉得我昆仑山可以任由他肆意妄为。”
    轻水摇首笑道:“我若不出面,今日要吃苦头的人,是你。”
    青玄怔住:“你这话什么意思,一只封了修为的尸魔他还能伤我不成?”
    轻水道:“一只封了修为的尸魔连月光锁都撼动得,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这都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他想要拔出月光锁的举动并非是吓唬你的,想要拔出月光锁,必牵扯得嵴骨裂断,可见此子心有勐虎,身藏疯性。”
    轻水不动声色地回眸扫了一眼远远跟在后方不见半分攻击性的少年,继续说道:“他没有主动挑衅之心,可瞧着却也不是什么任人欺负的主儿,月光锁锁得了他的身与骨,却锁不住他的心。”
    青玄越听越不对劲,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他似乎还没有做好身为囚徒的觉悟。”
    “囚徒?”
    轻衣呵笑一声:“你是昏了头吗?尸王将臣王族后裔,哪个不是硬骨头,纵然是焚干血海,九日齐出以太阳神辉灌顶三月不绝都未能叫那十六只尸魔王族认降一语。
    尸魔将臣的心脏以山河锥镇魂在这十万大山之中也有百万余年了,可心脏虽已贯穿,可你何时能够感受到他的半分降意,每年盛雪降临之时,群山总是要震上那么两次。
    没看这家伙年纪小,若非对了那尸王将臣的胃口,又怎会破例收他为十七王族。”
    青玄道:“我越听你这般说心中越是不安,你说他若当真如你所言,真的有能力解开这月光锁,那他为何不在娘娘给他的那三日时间里解开,有着太阴大帝的掩护与帮助,他回到暗黑大陆的机会远比现在多……”
    青玄话语一顿,眼神骤然凌厉冰冷:“莫非他此番来昆仑,别有目的?”
    轻水掀了掀眉毛,温和一笑,语气却是笃定的:“这一点,母庸置疑。”
    青玄藏在袖中的拳头一紧,嗓音凛冽:“还无人敢打昆仑的主意,他这是活得不耐烦了!”
    轻水轻飘飘瞥了她一眼,“怎么,要就地处决他?”
    青玄眼中冷意收敛的几分,摇了摇首,道:“在你眼中,我便就是如此激进不知分寸的人吗?
    我知晓娘娘对他极为上心,他体内掌控着血羽河也是不争的事实,黄金海乱潮将至,娘娘三万年一度的生死劫也近在眼前。
    不管此子是何居心,我都不会给他作乱的机会,但我也知晓,娘娘召他入山,不仅仅只是为了保他一命那么简单。”
    轻水点了点头,她抬起目光,看着穹庐之中悬于宙宇之中,其光其芒足足盖过了亿万星辰的合众之芒,纵然到了她如今这般修为,如今远远直视这烈阳之光,仍如热针刺目。
    她叹了一口气道:“不错,劫起将至,三日便是昆仑之劫的先兆,娘娘修为看似如日中天,可唯有我们身边贴身之人才知晓。
    日中则昃,月满则亏,崇若尘积,替若骇机,唉……自从与君皇陛下联姻,娘娘的日子便越发不好过了。
    如今关系到娘娘兴荣的司水神源以及寒羽池,皆在他一人之身,如今他能归于我昆仑所有,不论抱有何种目的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若是天机推演无误的话,他应该是那个能够结束娘娘千万年来劫期的那个人。”
    青玄面色忽然古怪起来,迟疑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怎么觉得娘娘她又是另一种想法。
    或许……娘娘她并不在意自己身上的劫期,只是想着能够夺回司水神源与寒羽池呢?”
    轻水道:“且不论寒羽池已化魔河血羽,纵然能够从他体内相离取回,又有谁能够保证这血羽河内的魔气不会影响渡劫化仙骨?
    再者说那司水神源早已与此子融为一体,认他为主,尽管君皇陛下对神源有着感应之能,可你觉得,即便是君皇陛下亲自出手召唤神源,他体内的神源会不会回应于他?纵然娘娘有着通天的手段,怕是也棘手得很。”
    “所以娘娘将这小子带回来是……”
    “熬鹰呗。”轻水好没气地笑了笑:“收徒是收不成了,便是娘娘也不可冒着天下之大不讳,将这小子锁进珈兰洞中熬个几年再看吧,这也是娘娘的意思。”
    青玄好似想到什么似的:“熬归熬,娘娘也就罢了,可我记得小山君对这少年似乎有着不一样的情感,可莫要叫这小子给拐跑了去,我可不想这昆仑净墟里再多出君皇陛下那样一个狗男人了。”
    对此,轻水深以为然:“倒是提醒我了,小山君殿下自幼就喜欢那些英俊不凡的少年郎,这小子皮相骨相具是上乘,很对小殿下的胃口,不得不防。
    我记得这家伙讨女人喜欢的手段也是一流,听说魔界君王与魔族四河乃至天玺第四剑都为了此子争得不可开交。”
    青玄起初不觉,聊着聊着忽感大难临头的危机感迎面而来,她重重点头,嗯了一声:“此子来昆仑净墟的事一定得瞒着那小祖宗,不然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轻水素来都很有先见之明:“我早已下令,这消息传不到小殿下的耳朵里去,我们快快将他带去珈兰洞中关起……”
    “小青玄~小轻水~我听说你们将百里家的小哥哥给拐回昆仑来了对吗?在哪呢?快给我瞧瞧~~”
    山道上,忽然传来一道空朦清澈的少女嗓音,含笑动人,充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