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
    留下来的人除了姜姽和姜姒,还有谢氏。
    谢氏寸步不离地守在姜嬗的身边,一应侍候皆不假手于人。她不时侧过头抹眼泪,说话时声音都带着哭伤之后的嘶哑。
    顾氏和余氏离开之时,表情都很复杂,尤其是顾氏。顾氏忧心忡忡地看着一脸稚嫩的女儿,几度想说什么,又都咽了回去。
    姜姒送她们出去,小声安慰道,“娘,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你…你还是个孩子,你能有什么数。”
    “我知道娘在担心什么。”姜姒回望着姜嬗所在的院子,用更小的声音说:“大姐姐看着像是不好了,她留我和四姐姐下来应是有所打算。”
    “玉哥儿!”顾氏心下一惊,四处望了望,目光惊疑,“你看出来了?娘跟你说,你性子简单,这种事不适合你。你明白娘的意思吗?”
    且不说女儿的命格有异,便是没有,这件事也不合适。
    “娘,我明白的,我就是陪大姐姐说说话而已,我不会有任何的想法。”
    听到女儿的话,顾氏总算是放了一点心。
    她爱怜地替姜姒拢了拢披风,不无感慨地道:“以前我老觉得你还是个孩子,哪成想不知不觉你竟长大了,你既然能看明白,想来也知道该怎么做。玉哥儿,你好好的,等过些日子娘来接你回家。”
    姜姒无比乖巧地“嗯”了一声。
    往回走时,远远就听到下人们惊慌的声音,好像在说什么“世子夫人又晕过去了”之类的话,再后来就是太医匆忙而来,又叹气而去。
    屋子里隐隐约约有哭声,听着像是谢氏的。
    谢氏哭得十分压抑,生怕被别人听了去,但哪怕是如此,强烈的悲痛让她很难控制情绪。她望着如同被抽干血色与力气的女儿,哽咽到泣不成声。
    “嬗姐儿,我…我苦命的女儿…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早产大出血,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却是回天无力。她多想问问老天爷,这样的事为何偏偏落到她女儿的头上?
    姜嬗已经醒来,虚弱无力地半抬着眼皮,说话都显得十分的费力。“娘,您别哭。事到如今,我只是担心如姐儿和安哥儿,他们还这么小…您觉得四妹妹如何?”
    安哥儿是她给刚出生的儿子取的小名,寄予希望儿子平安健康的愿望。
    谢氏哭着摇头,拼命将眼泪擦干,强忍着悲痛道:“以前瞧着还是个不错的,但近日里……我看着心性似是有些不正。”
    接着她将最近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姜嬗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如此她也算是有把柄在我们手中,岂不更好?”
    “不行!”谢氏不同意,“她为了攀高枝,连自己的姐妹都算计,你觉得她会对如姐儿和安哥儿视如己出吗?他日她若有了自己的孩儿,更是会替自己的孩儿谋算,到时侯如姐儿和安哥儿该怎么办?”
    “娘,说句您不爱听的话,若是担心这一点,我们大可以永绝后患。”姜嬗的目光中迸发出决绝与狠厉之色。
    谢氏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有些犹豫。
    “倘若真如此,她难免不会心生怨恨。”
    “如姐儿和安哥儿都是世子的亲生骨肉,我相信世子不会由着他们被算计。”她叹了一口气,“娘,我也是没有法子。您也看到了…华氏和那个华锦娘可是虎视眈眈,一旦让她们得了逞,日后焉能有如姐儿和安哥儿的好日子?安哥儿本就早产体弱,若是她们……”
    其它的话她不必说出口,谢氏也知道意味着什么。
    她此次滑倒,纵然是她没有证据,她也知道害她的人是谁。所以哪怕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她也不可能让害她的人得逞。
    知女莫若母,谢氏与她想到了一处。
    但谢氏对姜姽已经失望,自然不可能放心。
    “若不然,你舅家还有两个表妹……”
    “娘,您觉得五妹妹如何?”姜嬗突然想到了什么,道:“我瞧着如姐儿似乎很喜欢她。”
    “她不行!”谢氏断然否定。“你五妹妹还是孩子心性,太过单纯。且不说你三婶心疼女儿,不会同意她给别人当继室填房。单说她那样的性子,能斗得过你那继婆婆吗?到时候她连自己都护不住,又如何能护住如姐儿和安哥儿。”
    “那该怎么办呢?”姜嬗虚弱的声音中透着绝望,“娘,我的日子不多了……”
    压抑的哭声又起,外面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姜姒没有进去,眼角的余光看到姜姽也在。
    姜姽依旧一身素衣,脸上脂粉全无,从神情上来看十分的悲伤难受,但那看向姜姒的目光却满是意味深长。
    “五妹妹,为何每次都有你?”
    “是大姐姐让我留下的,四姐姐若是不忿,当时怎么不说?”
    姜姽扯了扯嘴角,似是在冷笑,“我才是大姐姐同父的妹妹,与大姐姐关系更近,我相信大姐姐一定知道该如何选。”
    很显然,她也明白姜嬗的打算,且对此很是意动。她看着姜姒一言不发地离开,还以为是自己成功打击到了姜姒,眼神中全是志在必得之色。
    姜姒没回自己在侯府的住处,偷偷从后门出了侯府。她离开侯府之后不是回姜家,而是直奔芳业王府。
    芳业王府位于近皇宫之地,却是难得的清静之处。
    她自报家门,说有事求见王爷。
    门房见她是个貌美稚气的小姑娘,一时之间不忍心大声喝斥,只好婉转地说自家王爷正在清修,不见外人。
    来之前她已料到王府门庭之高,她绝无可能轻易见到慕容梵。
    她塞了一小块银子给那门房,“我与王爷有些交情,王爷未必不会见我,劳你去通传一声。”
    门房听她这么一说,将她好生打量了一番后,又仔细思量一会儿,撂下一句让她等着的话,随即又将门关上。
    她站在门边,安静地等候。
    一刻钟后,门开了。
    来的是一位管事,自称姓许。
    许管事圆头圆脸满面红光,身着暗绿色的绸制衣服,衣服上绣着一团团的福字。瞧着不像是管事,反倒像是地主老财。
    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呵呵地道:“姜姑娘,王爷有请。”
    进府后不知走了多久,他指向不远处,道:“姜姑娘,王爷在那里等你。”
    姜姒顺着方向望去,但见嶙峋的石山之上,有一松一亭。亭子之中立着一人,衣袂飘飘俊逸如仙,仿佛下一瞬间便要乘风而去。
    石阶盘着石山,远看不显,近看却陡峭。
    上山时她一鼓作气,到了山顶之后无端心虚。毕竟她与慕容梵无亲无故,得了恩情还未有所报答,反倒一再索取。
    她迟疑着,有些不敢上前。
    “王爷。”
    听到她的声音,慕容梵似是有一声低叹,然后慢慢回头。
    “你想让我救你大姐?”
    “是。”她一点也不意外心思被看穿,谁让这人是慕容梵。
    慕容梵半垂着眸,平和的目光将她包围。
    她再一次感受到那种被人无条件的包容,越发觉得心虚。
    半晌,她听到慕容梵说了一个“好”字。
    “多谢王爷。”她连连道谢,在看到慕容梵重新背对着自己时,识趣地告退。
    到了山下,她不由得回头仰望。那山顶之上的人好比是芝兰玉树,顺应苍穹而生,依势天地而长,淡泊出尘举世无双。
    但她看着,却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遗世之感。所谓高处不胜寒,所谓天才无知己,像慕容梵这样的人,会觉得孤独吗?
    她脚步生迟,尔后折返回去,提着裙摆再次爬台阶而上。
    风呼呼着,吹动万物,包括人心。
    慕容梵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因为气喘而红扑扑的小脸,有着如画的五官和灵动的眼眸,正目光盈动而娇怯地看着他。
    “王爷,我给您变个戏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