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夜静而安宁,幽染着淡淡的冷香。
    这香气熟悉而特别,像是勾动人心的引子,直把人心所有的情绪都勾引出来?,不管不顾地任其漫延。
    她?哭得伤心而哽咽,透着让人心疼的委屈,以?及令人怜惜的可怜。如同无依的小兽,紧紧抱住自己可以信赖的支撑。
    男人的大掌轻抚着她柔弱的肩头,一下一下似安慰。
    “姜姒,我该拿你怎么办?”
    这声低喃让她?停止哭泣,她?从男人的怀中抬起头来?。仰着泪痕布满绝色的小脸,如被水洗过的凝脂玉。小巧的鼻头微红着,可怜巴巴地打着嗝。
    “王爷,对不起,对不起……”
    “你为何要说对不起?”
    “王爷您有恩于我,不求我回报,我却事?事?麻烦您。您处处为我着想……而我不仅报答不了半分,反倒贪得无?厌得寸进尺。”
    这样的她?,定然很让慕容梵为难,所以?慕容梵才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她?一时内疚,一时羞愧,内疚自己?给别人增添了烦恼,羞愧自己?的不要脸。
    慕容梵看着眼前的少女,恍若心底的那条金蛇又腾空而起,正?张着大嘴垂涎着近在咫尺的美味。
    那么的贪婪,那么的迫不及待。
    “你怎知我不求回报?”
    “王爷……您想要我怎么报答?”她?眼巴巴地,水润而晶亮。“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赴汤蹈火。”
    腾空的金蛇不耐地吐着信子,在空中来?回地转悠起来?,像是想一口将?美味吞下,又在犹豫该从哪里下嘴。
    慕容梵目光幽沉,不答反问?,“你又梦到我了?”
    姜姒控制不住地打着哭嗝,无?比乖巧地点?头。这会儿的工夫,她?已经清醒了许多?,清楚的五感告诉她?,她?应该不是在做梦。于是她?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同?样反问?一句。
    “王爷,您怎么来?了?”
    她?想问?的其实是:您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慕容梵修长的手指拭着她?脸上的泪,“莫须有走了,我如何能不来??”
    她?心下一跳,面色一白。
    原来?慕容梵早就看出来?了。
    亏她?还以?为自己?装得好,孰不知自己?这点?道行在慕容梵的眼里有多?么的不够看。那她?说过的那些贬低又难听的话……
    “王爷,您都知道了?您别生气,我不是故意不认您的。我是怕您不希望我认出您来?,所以?才假装那样。我说的那些话…都是胡说八道,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是我的错。”慕容梵似是幽幽一声叹息。“我这次不应该瞒得太紧,害你不敢与我相认。姜姒,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您不生我的气?”
    “姜姒,我说过,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帮你。”
    “王爷…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样的好,她?都快承受不住了。
    她?还在打着嗝,愣愣地任由?男人的手指不停地摩挲着自己?的脸,有泪水滑落在她?唇边,她?下意识去舔。
    原本犹豫着该从哪里下嘴的金蛇,似是突然看到了破绽,急速地俯身而下,吐着信子品尝着垂涎多?时的美味。
    辗转着,反复着,得寸进尺。
    而姜姒,已经彻底晕沉了。
    她?被动地随着,娇弱而顺从。内心深处那个不敢去想的答案呼之欲出,冲破压制明明白白地露出了真?面目。
    慕容梵喜欢她?!
    或者说慕容梵帮她?的目的并不单纯。
    那她?呢?
    她?一点?也不排斥,甚至悸动而期待,所以?她?对慕容梵的感情也已变了质。
    渐渐沉沦之时,她?猛地清醒。
    他们这样是不行的!
    她?克夫啊,若是继续下去,假戏成了真?,原本的假成亲变成了真?夫妻,那么她?岂不是会害了慕容梵?
    “不…不,不要!”她?推拒着身上的男人,用尽所有的力气,“慕容梵,我们不能这样…我,我会克死你的!”
    说这话时,她?竟然一直闭眼睛。
    所以?她?没有看到慕容梵眼底的风云,更没有看到那强烈的隐忍。那金蛇的贪欲被打断,不满足地呼啸着,最后?不甘在消失。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不克我。”
    听到这话,她?蓦地睁眼。
    好半天,她?终于想到了什么。也就是说在祥秀苑那次他口中所说的那个人,不是太子和二皇子,而是他自己?。
    一时之间,她?心情复杂,却不知为何又哭起来?。
    “慕容梵,慕容梵…”
    她?越哭越厉害,扯着慕容梵的袖子还不够,还由?着自己?的内心紧紧抓住对方的手,强行将?自己?的手与之十指相扣。
    这都是真?的吗?
    慕容梵喜欢她?,她?也不克他,会有这样的好事?吗?她?枕着男人的手,眼睛都不眨一下。她?怕一眨眼,突然发?现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梦。
    一夜是真?是幻,她?不记得自己?何时睡去,醒来?时一片茫然。
    左右看去,床上只?有她?一人,屋子里也没有另一个人的身影。埋首在枕头上努力地嗅着,仿佛有丝淡淡的冷香。
    她?脑子一个激灵,唤了祝平进来?。
    “姑爷回来?了吗?”她?问?祝平。
    祝平摇头,“姑娘,姑爷没有回来?,您是不是想姑爷了?”
    这一次,她?没有否认。
    她?摸着自己?的心口,思?及昨晚那似梦非梦的情景,只?觉得一颗心空得厉害。原来?真?的是梦啊,原来?她?果真?是贪心了。
    “姑娘,您手上怎么多?了一串佛珠?”祝平惊讶地问?。
    她?一低头,果然看到自己?的手上多?了一串佛珠。每一颗佛珠都不是凡品,其中更有一颗世间罕见的天眼石,碧晕红影中似有复瞳万象横生。
    这是慕容梵的佛珠!
    所以?昨晚慕容梵真?的来?过,她?也真?的不是做梦。
    如果一切都不是梦,那么她?和慕容梵……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这佛珠是怎么一回事??”祝平满腹的疑惑,见自家姑娘小脸红红的在笑,越发?觉得古怪、
    姜姒用袖子掩好佛珠,强作镇定,“昨晚姑爷回来?过。”
    祝平恍然大悟,也不奇怪地佛珠的不凡。毕竟在她?看来?,自家姑爷是个极有本事?的,前有浮光流火,后?又是银天马,所以?哪怕这佛珠再罕见,她?也觉得理所应当。
    “那姑娘,您和姑爷……”
    “我现在觉得,他其实也挺不错的。”姜姒说着,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厉害。她?双手捂脸,倒在床上翻了一下滚。
    这样的欢喜让她?很难控制得住,若非有些喜悦实在无?法与人分享,否则她?真?想拉着祝平的手好好倾诉一番。
    祝平看她?这般模样,也跟着高?兴。
    ……
    天气晴好,春光明媚。
    祝安挽着菜篮子进门,篮子里地堆得高?高?的野菜。野菜嫩绿水灵,一看就是刚采摘不久的新鲜。
    她?一连喝了两碗水,这才神采飞扬地说起自己?今日所做之事?。原来?她?一早出去买野菜,挑来?挑去都觉得不满意,不是嫌不够新鲜,就是嫌卖相不好。存心打听了一圈,干脆自己?去城外?挖野菜。
    “姑娘,您看我采的这野菜,是不是特别水嫩新鲜?”
    “你是不是找了一处好地方?”姜姒问?完,又夸,“我瞧着这些野菜不仅新鲜,还摘得很干净,确实比买的那些都要好。”
    祝安得了夸奖,别提有多?高?兴,滔滔不绝地说自己?找了一处必是没有人采过的好地方,那里的野菜又密又嫩,还兴致勃勃地表示自己?明日还去。
    祝平知自家姑娘今日心情好,也跟着在一旁打着趣。主仆仨说说笑笑,院子里充斥着岁月静好的平淡欢喜。
    姜姒看着那些野菜,心下微动。
    她?让祝安分了一半出来?,准备亲自给柳夫人送去。
    开门的人还是那位江先生,依旧冷冰冰的模样,但说话的语气虽冷,却是很轻。他告诉她?柳夫人在屋子里,正?在煮雪水沏茶。
    她?把野菜递给他,进屋去找柳夫人。
    柳夫人还是居士打扮,看着悠闲而随意。那种无?关岁月的从容貌美,让人见之不由?得心生宁静。
    许是知晓了一些内情,她?自然能从对方的五官神态中找到熟悉感。
    “莫夫人来?了,快坐下。”柳夫人笑着招呼她?,态度十分的亲近。
    她?也不扭捏,更不推辞,直接坐到柳夫人对面。
    雪水是去年冬里埋下的,氤氲的水气中弥漫着松香,应是有人耐心从松叶间收集的冬雪,不仅干净且沾了松树之香。
    柳夫人指了指她?面前的一罐干梅花,示意她?递过去。她?伸手之时,不意外?地露出手腕上的那串佛珠。
    只?一眼,柳夫人脸上的笑意便深。
    有些事?,不需点?破,有些人,更是不会说破。
    比如她?,比如柳夫人。
    两人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最开始我和我男人也是假扮夫妻,不成想扮着扮着,倒是假戏做成了真?。日后?等我‘死’了,便能光明正?大做一对真?夫妻。”
    “这世间之事?,从来?都是真?真?假假。假是真?,真?亦是假。宁叫假的成了真?,莫让真?的变了假。我与夫人或许一样幸运,倒是难得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