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
    一家三口进王府不久,慕容梵朝暗处看了一下?,那树影绰绰中似有一人,身量高大而身形挺拔。
    虽然看得?不太真切,但姜姒凭着那些许似曾相识的感觉,已经猜出那人是谁。她扶着秦太妃,一直将秦太妃送到住处。
    府里?就三?位主子,自然不必住太开,是以秦太妃的院子离主院不远。未曾走近,便闻到药香,混着树木花草的香气分外的让人心安。
    檐下的灯笼绢纱上写着佛语,一边写着有缘而来,另一边写着无?缘而去?。
    入屋后药香反倒淡了许多,唯有淡淡的清幽兰香。屋内布置精巧,处处彰显着主人的巧思妙意。
    从外间入内,掀开两层帘子,一层纱一层珠,便是素雅的内室。内室如幽静的空间,有床有桌还有书架衣柜。
    进到这空间内,秦太妃恢复如常,自在随意地坐在桌前,替自己?和姜姒都倒了一杯茶水。茶水的温度刚好,显然侍候的人十分用心。
    这茶与姜姒在三?元城喝过的一样,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却无?比的清香,也是秦太妃自己?采摘自己?炒制的茶叶。
    姜姒喝着茶水,约摸猜到这茶是谁准备的。先前她一直没有问那位江先生?去?哪了,看来人早在王府内,一直未曾露面而已。
    桌上除了茶具,还有一本游记。游记恰在她手?边,露出一抹深绿色的流苏,流苏上是一颗通体碧润的玉珠。
    世家大户的姑娘或是夫人,但凡是喜欢看书之人,最喜做一些精美雅致的书签,缀以华美的流苏和玉珠。
    “母妃去?过黄州吗?”
    这本游记的名?字便是《黄州所见录》,故而姜姒有此一问。
    秦太妃垂了眸,道:“去?过,是个很?美的地方。”
    黄州地处江南,是有名?的才子之乡,因着盛产香墨,而十分富庶。
    她说着,翻开那本佛经,将书签取出。
    那书签如姜姒所想,果?然很?是精美。画的是一副标准的江南水乡图,小桥流水,流水从白墙黑瓦的民宅中穿过,水中泛着一叶轻舟,轻舟上摇浆的不是披着蓑笠的老翁,而是一位妙龄的少女。
    “这画是母妃所作?”
    秦太妃点头,“我有一小友,最爱黄州。我与她偶然相遇,却一见如故。我听她提起过黄州,便心生?向往。”
    姜姒凑近了些,闻到了墨香。
    这是黄州特有的龙香墨,且还不是一般的龙香墨,因为这味道她有些熟悉。
    “母妃的那位小友,如今可还有往来?”
    秦太妃闻言,沉默不语。
    半晌,才道:“她已经不在了。”
    她看着姜姒,挤出一抹笑来,“今日你也乏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姜姒起身,告辞离开。
    一出门?,便看到等在外面的慕容梵。
    慕容梵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件披风,披在她身上。她回望着屋檐下?的那两盏灯笼,拢了拢披风的带子。
    有缘而来,无?缘而去?,道尽这世间所有的聚散。
    “你的易容术,是谁教你的?”
    慕容梵替她系好披风的带子,道:“是江叔。”
    江叔,那便是江先生?。
    “我外祖父是妓生?子,从小混迹在烟花之地,自学了这门?手?艺。”
    所以江先生?的这门?手?艺,传承自慕容梵的外祖父。
    “母妃是不是也会?”
    “会一些。”
    姜姒没再问了,她已经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一切。
    夜风微凉,吹在脸上极其的舒适,却吹得?人心翻涌。如同?那无?边天际中的乌沉涌动,让人无?法平静。
    她一时没了话,默默地走着路。突然她感觉慕容梵停了下?来,仰着望去?时,对上了一双似头顶天际一般的眼睛。
    “怎么了?”她问。
    慕容梵似有一声叹息,握着她的手?。“有时候聪慧未必是好事。”
    她听到这话,便知自己?的心思挂了相。若论聪慧,她恐怕远不及他吧。他这般的洞察人心,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怎么办呢,我都猜到了。”
    这声音真是又娇又软,听得?人心荡漾。
    慕容梵手?下?的力道紧了紧,“玉儿,你要记住,这世间有无?数的因果?,除了你自己?的因果?,其他人的因果?都与你无?关。”
    是啊。
    那是别人的因果?,她便是知道了那又如何。
    “我知道了,我不会做什么的。”
    ……
    黑暗中,风云变幻。
    景仁宫内,秦太后听着靖平县主的哭声,无?比的头疼。
    这么晚还能入宫的人,除了被召见外,也只?有少数有特权而独宠的人,靖平县主就是其中之一。
    她自小被秦太后看重,秦太后对她的宠爱人尽皆知,她进宫如自家的后院,想什么时候进就什么时候进。
    “姑母,您可不能不管伊人哪。她可是您看着出生?的,也是您看着长大的。那孩子这些年就一门?心思,却求而不得?。您最是疼她,您难道就忍心看着她越陷越深,被世人嘲笑吗?”
    秦太后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哀家如何愿意看到她被人嘲笑,可她实在是…你看看她做的那些事,哪一样拎出来不得?被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早就没了活路。”
    “她也是没有办法啊。”靖平县主哽咽着,“我们母女都是苦命人,天生?长了一副痴情的心肝,半点也由不得?人。姑母,您就可怜可怜她,成全她吧。”
    秦太后头疼得?越发厉害,强撑着道:“这事哀家再思量思量,天太晚了,你就别出宫了。”
    景仁宫中,有一间属于靖平县主的房间。但凡是见过这间房间的人,无?不一是惊叹靖平县主的受宠。
    靖平县主目的没有达到,一晚上气不顺,哪怕是半夜听到主殿请太医的动静,她也赌着气装没听到。
    秦太后夜里?头疼的睡不着,一连宣了好几个太医。这样的消息瞒不住人,不管是宫里?的还是宫外的。
    宫外的媳妇女儿得?到消息,自然要进宫探望。
    姜姒刚到宫门?时,正巧碰上宜安长公主。
    宜安长公主是那种碧玉般的女子,文气而淡雅,她给人的印象不似皇家出身的公主之尊,而更似清贵人家出来的书香女子。
    两人一同?进了宫门?,沿路话着家常。
    女人们的家常有三?大类,一是老公孩子,二?是衣裳首饰,三?是京中轶事。
    宜安长公主仅有沈溯一子,提及自己?唯一的儿子颇为头疼,“方家那丫头多文气稳重,我瞧着阖京上下?再也没有比她更安静的姑娘。偏我家那臭小子是个死脑筋,嫌人家是个书呆子,横看竖看不顺眼,一口?一口?书呆子的叫着,实在是让人操心。”
    姜姒听着这样的抱怨,半点也不操心。
    所有赐婚的都成了亲,唯剩沈溯和方宁玉。她和方宁玉熟稔,当然知道他们还不成亲的原因不在沈溯,而是在方宁玉。
    方宁玉对嫁人一事没什么兴致,寻了个机会和沈溯挑明,说是他们不过是勉强被凑成对的人,晚些成亲对彼此都好。
    沈溯同?意了,并?独自承担了责任。他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在双方长辈面前表明自己?不想过早成亲的意思。
    说起这事,方宁玉曾经感慨过,“他有此担当,应是一个不错的人。”
    姜姒想,一个男人若有责任和担当,成亲之后哪怕不会日久生?情,应该也能彼此尊重相敬如宾,在这个时代已是不错的姻缘。
    反观沈溯戏称方宁玉为书呆子之事,她与宜安长公主的看法不一样。宜安长公主认为这是嫌弃,而她却觉得?未必如此。
    “方姑娘喜静,郡王喜闹,两人一静一闹,正好互补,成亲以后说不定会相处极好。”
    宜安长公主对她这话大为赞同?,引为知己?,“我也是这么想的。”
    几句交谈,很?快拉进她们之间的距离。
    进到景仁宫后,但见庄皇后秦贵妃,太子妃韩氏和宋玉婉都在。当然,自然也少不了原本就住在宫中的靖平县主。
    靖平县主看到她们,轻哼一声。
    姜姒已有了孕相,但面色却更加如桃李一般。
    “芳业王府瞧着越发气色好了,这怀的莫不是个小郡主?”
    这话从靖平县主口?中说出来,可不是什么好话,而是怀着恶意。男尊女卑的世界里?,女人嫁人后生?了儿子才能挺直腰竿,她以为这样能打击到姜姒。
    姜姒一心想要女儿,听到这话也不生?气,反倒满足一笑,“那就多谢县主吉言了。”
    靖平县主刺人不成,反添了几分气闷,她自己?心里?不舒坦,看谁都不顺眼,哪能咽下?这口?气,当下?又道:“说起来,你们三?人差不多日子成的亲,怎地芳业王妃的肚子都这么大了,你们竟然还没有消息。”
    这个你们,指的是姜姒和宋玉婉,以及韩氏。
    韩氏不愧是庄皇后的儿媳妇,性子瞧着都是一脉相承,婆媳二?人像透明人似的,哪怕是被人欺到头上,也会选择息事宁人。
    “我如今只?想好好照顾太子,旁的不作想。”
    谁不知太子体弱,这怀不上孩子也不能怪韩氏。韩氏这话合情又合理,但换来的却是靖平县主的撇嘴。
    按理说,靖平县主虽有县主封号,但却是臣,在她们面前只?有恭敬的份。然而因着多年来被秦太后宠着,她俨然将自己?当成了皇家人,且十分的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