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祁钊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很晚。
    夜色深了。
    生科楼里不少办公室实验室却依然灯火通明。
    他原定计划十点半准时下班,但因为岑康宁拎着葡萄酒出门赴宴的计划,早在昨天就将原定计划改变,改为原地待命,等待岑康宁指令。
    果然,十点零一分。
    他收到微信。
    “喵~”
    祁钊看着屏幕上出现的古怪文字,眉头只是微微一皱。下一秒,岑康宁的所在位置被小程序发了过来,他果断拿起手机,下楼开车。
    跟随导航,二十分钟后祁钊抵达目的地。
    他尝试给岑康宁打了一个电话,出乎意料地是竟然被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不好意思,你是宁宁的老公对吧?宁宁在我家喝多了,麻烦您来接一下他。”
    祁钊道:“我在小区楼下。”
    女声愣了一下,在确认以后,很快报出具体位置。
    祁钊挂断电话,上楼接猫。
    小区不大,一共也就十多栋楼,祁钊找到楼号,按下电梯。
    这时齐敏敏已经跟岑康宁再度确认完毕。
    “来接你的人真的是你老公吧?”
    “是他。”
    岑康宁白皙的皮肤被酒精熏得微红,此刻四肢酸软无力,只能斜斜倚靠在沙发背上,勉强维持着理智。
    齐敏敏酒量显然比俩男性都好一点,虽然方才有些上头,但很快缓过神来,开始清醒地安排后续事宜。
    “是你老公就行,你这幅样子,我真怕把你交到坏人手里。”
    齐敏敏松了口气道。
    岑康宁忽然眨巴两下眼睛,嘿嘿笑着:“他不是坏人。”
    齐敏敏来了兴趣:“说起来你还没跟我们介绍过他呢,长啥样?”
    “长啥样?”
    岑康宁重复着齐敏敏的话,脑子很想回答,但酒精作用下,祁钊原本清晰的面目忽然变得模糊一片。
    他开始陷入慌张:“长啥样?”
    怎么忽然就忘了呢?
    他不应该忘的。
    幸而就在这时,叮咚——
    门铃响起。
    齐敏敏飞快地跑去开了门,把对方接进来。
    “谢天谢地,你终于……”
    祁钊:“人呢?”
    齐敏敏当时也脑子一片空白,因为祁钊的到来而感到短路,只能下意识地指向客厅沙发的方向。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祁钊看到正乖巧坐在别人家沙发上的岑康宁。
    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松了口气。
    “谢谢,麻烦你们了。”
    他说。
    说着上前,决定将岑康宁带走。
    岑康宁还陷入在长啥样的恐慌中,忽然眼前出现一张熟悉的脸,恐慌即刻消失不见,变为惊喜。
    于是立刻抓住祁钊的手,指着他的脸对齐敏敏,很骄傲地说:“快看,长这样!”
    齐敏敏有点儿尴尬:“唉这个,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了。
    毕竟是老公的偶像。
    几乎隔几天在家里就要被提起,每天都要看视频。
    岑康宁却还嫌齐敏敏的反应不够,一边捏着祁钊的脸一边嘟哝着:“不该啊?很帅的。”
    齐敏敏:“……”
    救命啊!
    老郭为什么没醒?
    而祁钊似乎是终于被岑康宁捏地不耐烦了,将他作乱的手放了下来,很有礼貌再度地对齐敏敏道歉:“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齐敏敏连声道:“就是我有点儿担心自己照顾不来他。”
    祁钊道:“这点请你放心,作为法定伴侣,我有照顾好他的义务。”
    齐敏敏觉得这话说的似乎有些奇怪。
    但在这种情况下,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反驳的。
    “那就麻烦了。”
    齐敏敏说。
    祁钊已经将岑康宁扶了起来。
    好消息是岑康宁不算特别醉,至少比上回程度要轻很多,所以扶他起来,再把他带到车上,并不算费功夫。
    坏消息是这回在车上的时候反而不太乖。
    一直哼哼唧唧着还要喝酒。
    祁钊挠了他下巴一下,让他安静一小会儿的同时,顺带检查他的下颌处有没有过敏。
    “再喝就起疹子了,岑康宁。”
    岑康宁“哦”了一声,不太乖:“起疹子也想喝。”
    “起疹子就不能玩逗猫棒了。”
    祁钊道。
    车在夜色里开得十分平稳,岑康宁思绪被前车的远光灯中断了一小会儿,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家里没有逗猫棒。”
    祁钊说:“有。”
    “我不信。”
    其实很想相信。
    岑康宁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有些痒,很想挠点儿什么解解心瘾。
    祁钊又说:“有。”
    非常笃定的语气。
    岑康宁只好暂且相信,后来的路上再也没闹着要喝酒。
    回到公寓以后。
    两人正好遇到来送外卖的管家。
    管家问祁钊:“祁先生,您养了猫吗?”
    祁钊简单地“嗯”一声,接过管家手中自己不久前下单的外卖猫玩具。
    为了凑起送费。
    祁钊买了很多。
    逗猫棒,小老鼠,弹簧球,各种玩具一应俱全。
    也因此岑康宁一看到这些玩具自己就玩去了,玩得不亦乐乎,完全没骚扰祁钊。一直到快睡觉的时候,才跟祁钊说:“想洗澡。”
    祁钊拒绝了他。
    “为什么?”
    岑康宁睁大桃花眼,眼眶里氤氲着水汽,雾蒙蒙的,瞳孔很圆,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祁钊看着这样的岑康宁,那种很渴的感觉再度出现。
    在这种情况下给他洗澡显然不是好主意。
    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祁钊理智地拿出两人签订的合同。
    “附录第312条:
    甲乙两方承诺不在婚姻存续期间醉酒。(醉酒,指因为过度摄入酒精,完全失去意识与自理能力。)
    第313条:
    如若遇到不可控突发事件,乙方违反附录第312条。
    乙方承诺自己不再要求甲方提供猫窝,以及提供洗澡梳毛剪指甲服务。”
    “看到这两个字了吗?”
    祁钊指着文件:“洗澡,在你的承诺里。”
    “不对。”岑康宁却不接受,倔强地扭过脑袋,重复道:“不对。”
    “什么不对?”
    “你这个文件不对,不是最新一版。”
    岑康宁严正抗议:“你拿之前的协议来糊弄我,就是不想给我洗澡。”
    跟醉酒的人其实没什么道理好讲,但祁钊这时还是很认真地告诉他:“这就是我们俩的最新协议。”
    岑康宁把头摇得像电风扇:“不对,不对,不是最新协议。”
    祁钊拿他没办法,只好问他:“那你说,最新协议在哪里?”
    话音落下岑康宁勾唇得意一笑,仿佛就在等着祁钊说这句话一般,拖鞋都没穿,光着脚跑到祁钊的小书房里,从他的第二个抽屉里拿出一份新协议。
    “这个——”
    岑康宁拿着一叠整整齐齐的打印纸说:“这才是最新协议。”
    祁钊:“……”
    祁钊自然知道新协议是什么,那是曾被岑康宁毫不留情拒绝过的一版协议。
    在协议的第314附录中规定:
    甲乙双方约定在每周五的夜晚发生关系,互相纾解生理需求。
    可这份新协议才刚刚被提出的一瞬间。
    就遭到了岑康宁的严肃拒绝。
    岑康宁甚至连协议的科学依据都没听。
    他说自己技术差。
    祁钊的神色忽然间严肃起来,冷峻的唇角绷成一条直线。
    “岑康宁。”
    他叫岑康宁的名字,说:“这的确是最新协议不假,但你没有签。”
    岑康宁:“哦……”
    说完岑康宁开始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找什么?”
    “笔呢,我现在签。”
    “……”
    很短暂的沉默过后,祁钊注视着到处找笔无果的岑康宁。
    喝过酒的缘故,岑康宁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白粉交加的状态,很像是猫咪爪垫的颜色,不由得让人想起,上回在宠物医院时帮忙按猫,柔软的爪垫按在他手上所带来的奇特感觉。
    很软。
    很有弹性。
    一些记忆开始浮现。
    嗓音于是不由得暗哑几分。
    不算明亮的卧室灯光下,那些平日里隐藏在深处不该有的情绪因为某人的醉酒,全部肆无忌惮的释放而出。
    “……我有责任提醒你,这份新合同同样包括附录第313条。”
    所以就算是签了。
    祁钊也完全有理由不给岑康宁洗澡。
    可方才还很执着于洗澡的岑康宁只是微微愣了一下。
    很快,他拿起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根笔,在协议的尾部郑重其事签上自己的姓名,声音很轻地,却异常笃定:
    “那我也签。”
    —
    《民法典》第一百五十一条:一方利用对方处于危困状态、缺乏判断能力等情形,致使民事法律行为成立时显失公平的,受损害方有权请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机构予以撤销。(1)
    可若是。
    对方不愿意撤销呢?
    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到床头柜上整整齐齐叠放好的协议。
    岑康宁有一瞬间的恍惚。
    昨晚他的确是喝多了,这不假。不过很遗憾的是,却没有喝多到完全断篇儿的程度,于是等他醒来,昨晚的一切记忆忽然就铺天盖地涌了上来。
    这些记忆里有他如何将祁钊介绍给敏敏姐的。
    有他如何玩儿逗猫棒的。
    自然还有关于新合同的。
    后知后觉的尴尬开始袭来,岑康宁很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人喝酒以后胆子可以这么大?这种合同是能够乱签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