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第一场模拟考一共花费了三日, 江芸芸花两天半写了五张试卷,隔壁三个考乡试的三人,却都因为题目太多,只能一天一张卷子, 保持良好的节奏。
    批改卷子是倒着交叉的, 出卷是顺序是江芸芸出黎循传的, 黎循传出祝枝山的, 祝枝山出徐衡父的,徐衡父出江芸芸的, 现在批改的顺序则是倒过来。
    江芸芸改徐衡父的, 徐衡父改祝枝山的,祝枝山改黎循传的,黎循传改江芸芸的。
    所有人的试卷都被送到他们的案桌前, 江芸芸打算挑灯批改, 争取今日事今日毕。
    三人也跟着留堂学习了。
    刚考完考试, 所有人的精神还格外亢奋, 忍不住讨论起自己的那套试卷来。
    “我那个易经的题目好难, 我有两道不会写, 我完蛋了。”徐经焦虑说道。
    “别说了,我那个四书考了大学, 我大学学的最差了!”黎循传也跟着哀嚎。
    “我的诗经题也太刁难了。”祝枝山无奈说道。
    只有江芸芸最是镇定地坐在一侧,慢条斯理开始分发试卷。
    “你写的这么快,怎么还能写的还这么满?”黎循传看着属于江芸芸的那套卷子大为吃惊, “我出的你都会写?”
    县试是没有具体字数要求的,只要你言之有物, 圣人之言, 字迹端正, 但就这样的考试,一场考试大概也就不到三十人能通过考试。
    它是连考四天,但每天考完都会在第二天出成绩,只有通过的人才能参加第二场,依次筛选下来,可能一开始一两百人的考试,到最后一场只剩下四五十个人还坐在号房里,就这样,大概也只录取一半的人。
    “是你下手轻了,这几道题都比较简单。”江芸芸笑眯眯说道。
    黎循传欲言又止。
    ——不是,他也是卯足了劲的,你这样说这样显得他很没用。
    “乡试的考试也是考一场走一场吗?” 江芸芸看着他们的卷子,随口问道。
    “乡试考试分为三天,从八月初九开始为第一场,第一场最为重要,五魁首的选择大都以这一场为标准,第一场试四书义三道,经义四道,经义一篇限五百字,四书一篇限三百字,十二日为第二场,试论一道、判五道、诏、诰、章、表各一道,其中论限三百字以内;八月十五日考第三场,试策论五道,策论要求‘务直述,不尚文藻’,须一千字以上。”祝枝山解释着,“和之前的考试并不一样,他是择优而取。”
    “这个诗经里的题目有些难,出出题目为难人还行,真要是评价好坏……”五经中治易经的徐经为难说道,“我有点看不来。”
    “不如五经的内容让黎公看看。”一直在边上不说话的黎风见缝插针看看。
    屋内四人大为吃惊,面面相觑,没一个先说话的。
    “虽说如今重四书,但五经到底关乎魁首。”黎风继续说道,“难道你们不信黎公的眼光。”
    大家自然连连摆手。
    “黎公不是正在给你们出试卷,也正好摸摸你们的底。”黎风紧接着又说道。
    黎循传摸了摸脑袋:“我的水平,祖父不是早知道了嘛。”
    黎风被人拆了台,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
    黎循传莫名打了一个哆嗦,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最后看向江芸芸。
    江芸芸一本正经抽出徐经的四道五经题,认真说道:“能让老师指点,那是我们的福气啊。”
    “正是。”人精祝枝山也跟着递出黎循传的卷子。
    “芸哥儿的五经很简单,也要祖父看吗?”黎循传问道。
    黎风微微一笑:“说起来也是芸哥儿第一次考试,不若都让黎公过过眼,也好考教考教他的水平。”
    众人的目光终于看向江芸芸。
    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终于知道黎公好端端来这一出是为什么了。
    江芸芸一脸无辜,皱了皱鼻子,小手大气一挥:“都给老师看看!”
    黎风也不等黎循传说话,直接把拿一叠纸捞回来,笑说着:“好嘞,就不打扰你们批改卷子了。”
    黎循传看着黎风兴高采烈的步伐,又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桌面,突然说道:“祖父偏心,要给你开小灶。”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江芸芸抱臂,也跟着不高兴说道,“你都提前放假了!”
    一侧的祝枝山慢慢悠悠说道:“你若是想要,我把你的送过去,想来黎公也是很愿意多批改一套的。”
    黎循传怂了。
    ——还是不去挨骂了。
    “我看看书,你们快改。”他掏出一本闲书,开始兴冲冲看着。
    “你看的是什么?”江芸芸眼尖。
    黎循传晃了晃书皮,得意说道:“就林思羲新开的那家书店,不是说专门出话本,还是市面上稍有的配有图案的话本,图案不是还是唐伯虎他们画的吗?现在出了一本样本,让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修改的。”
    “怎么没给我看看!”江芸芸嫉妒说道。
    “是伯虎画的那个冬日美人图吗?”祝枝山也来了兴趣。
    “梦晋说画了狂僧醉酒图。”徐经也笑说着,“得了一两银子呢。”
    黎循传笑得见眉不见眼:“我可是老顾客,你连买话本的门在哪里开都不知道,自然是我有你没有。”
    江芸芸幽幽地看着他:“看来还是作业太少了啊。”
    “我这是忙里偷闲,你得给我休息的时间!”黎循传义正言辞解释着。
    另一侧的书房内,黎淳正坐在一侧喝药,一边喝一边抱怨‘药太苦了’、‘一点意思也没有’、‘自己身体很强壮’等等这类的话。
    黎老夫人不为所动,盯着他把药喝完,这才递过去一颗蜜饯:“良药苦口,大夫叫你多动动,你明日也跟着楠枝去打拳吧。”
    黎淳嫌弃,果断拒绝:“不要。”
    黎老夫人看了他一眼,估计激道:“怎么,还觉得不好意思,两小孩见了你还不自在呢,让你去还是给你面子呢。”
    黎淳冷哼一声:“我给他们请的人,哪来是我的面子。”
    “某人现在走两步就累,亏得家中还有拳脚师傅呢,传出去要笑掉大牙了。”
    黎淳脸色讪讪,最后又说道:“顶多明日饭后,去外面散散步。”
    黎老夫人立马应下,忍笑说道:“行,我给你记住了,明日我和你一起。”
    黎淳觉得自己是不是被骗了。
    两人说话间,黎风敲门走了进来。
    黎淳立马来了精神,也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黎风点头:“一张不落,都拿来了。”
    “快拿来我看看。”黎淳把桌面上的书堆到一边去,“我倒要看看,他整日在得意什么。”
    黎老夫人看着两个加起来一百二三十的人如此神神秘秘,气笑了:“怎么老想着欺负芸哥儿。”
    “夫人是没看到她那个得意的劲。”黎淳解释着,“瞧着人牙痒痒的。”
    黎风还特意把拿来的试卷分成两份,江芸芸独占了一份。
    “这个字倒是练得不错。”
    黎淳一眼就看到纸上誊抄的台阁体,方正等大。
    他科考的字体临摹的是翰林院侍讲学士沈度的书法,秀润华美,正雅圆融,在此之上,还融入了江芸芸自己的风格,笔画利落沉实,偏运笔间粗细自得,签丝搭桥间不似大气。
    “现在看到这笔字的人如何能让联想起,当初他写个三字经还磕磕巴巴的样子。”黎风笑说着。
    黎淳点头:“这笔字是下了苦功夫的。”
    “端雅正宜,还真有点自乐先生的风骨。”黎老夫人满意说道。
    黎淳已经拿起第一篇文仔细看着。
    其实他对江芸芸的功课是很放心的,尤其是论语,这是他教的第一本书,江芸芸当时记得笔记都有大拇指厚,也是出题最多的一本书,他教得格外仔细,江芸芸也不负众望,学得非常认真。
    那本笔记翻得边角都起毛了,不止那本,几乎所有笔记她都会时时温顾,在黎家学到天色黑沉那是常有的事情。
    她读书认真,是真的非常认真。
    许久之后,黎淳放下那张卷子,半晌没说话。
    黎老夫人不解:“怎么,写得不好?”
    黎淳回神,随后摇了摇头。
    “那怎么是这副表情?”她不解问道。
    黎淳冷不丁说道:“我本打算留他在我身边学到十七八岁的样子的,在放他出门游学,去北方游学,见识见识南北文化的差异。”
    黎老夫人了然点头:“你教书也大都是这个规矩,在身边读个七八年,再出门游学,之后再参加乡试,乡试还要考策论,要的就是多看多想,关注时政大事,楠枝之前不是就在外面游学一年才回来。”
    黎淳没说话,拿起第二篇仔细看着。
    屋内格外安静,灯火通明,黎老夫人坐在一侧翻看棋谱,黎淳的影子被一侧的长颈烛台倒映着,斜斜拉长。
    “按照他这么能闹腾的性子,我就是让他一口气考过院试,好像也不是问题。”许久之后,黎淳把江芸芸手中的所有试卷都看了一遍,笑说着。
    黎老夫人吃惊:“那可是很辛苦的。”
    县试是县令主持,一般在二月,府试在府州由知府举行,在每年四月,过了这两门,就有了童生的称号,也有了小小的身份。
    下一场的院试是各省的提学官主持,提学官是朝廷派到两京及各省任职的督察学政的御史,任期三年,任期内要依次到他所管辖的各府和直隶州主持院试。
    院试又分岁试和科试两种,其中通过岁试,童生就成了秀才,也被生员,可以进入国子监读书,其中岁试成绩优良的生员,要继续参加科试,若是科试也通过了,才能参加乡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