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唐伯虎还没来得及带江芸芸在南京晃荡, 江芸芸就要先带他和张灵一起去凤池园诗会。
    都穆说许久没看到夫人和孩子了,所以考完乡试第二天在南京街头大肆采购,然后第三天就启程走了,直说若是得知他们的好消息一定会回来的。
    徐经则是不喜人多的地方, 在家里呆着又觉得整个南京都闹哄哄的, 就打算回江阴看看母亲, 尽尽孝道, 等放榜前一日再赶回来。
    顾幺儿对读书的事情是一听就头大,一脸严肃把江芸芸交代给唐伯虎, 扭头就打算跟着徐经回家吃好吃的, 第二天就开始催促徐经启程。
    祝枝山要去拜访友人家,友人来信说家中新建一间燕翼堂,虽还未完工, 但越看越满意, 就请他去观赏一番, 顺便作一篇堂记, 他就迫不及待要出门了。
    他自从跟着江芸芸读书, 那是一个朋友也见不到了, 只要有一点懈怠,就有人幽幽看了过来, 此刻考了试,宛若脱缰野马,是一刻也不想看到江芸芸了, 当天晚上就坐船走了。
    张灵本也不打算去,他心里也是紧张的, 尤其在对江芸对题后, 一整个震动, 许久没说话,但唐伯虎可不管,非要拉着他散心,免得把自己急坏了。
    所以赴约的人就成了三人,江芸芸带的衣服不多,瞧着不太体面,本打算去外面买一件,但热情的徐叔立刻找了三个裁缝,送来二十种布料,数十种绣花图案,说要给三人做至少五套衣服。
    不仅如此,他送了衣服还不算,甚至还一人一盒首饰,从头到尾,是一点也没拉下,一副非要把他们好好打扮起来的架势。
    唐伯虎也不客气,直接选了最花里胡哨的一盒,里面有一块粉色的玉佩,还有一朵大红色的绢花,他很是喜欢这样的风格。
    张灵喜欢红色,看中了其中一盒里的配饰,一条抹额上绣着祥云刺绣,正中一块红玉髓镶嵌着,连带着一个金色的莲花发冠。
    江芸芸对这些金银珠宝抱有极大的好奇,却也只是好奇,任由两人先挑完,这才把自己那盒子里的东西倒出来。
    这一盒子里的东西可不少,从簪子发冠到各种用途玉佩,配钩都有,金银宝玉因有尽有,价值不菲。
    “好多玉佩。”江芸芸把五个玉佩排排放着。
    红色的拇指大小的水滴状玉佩。
    “这是挂在方巾上的,第一可以压布巾,第二也是好看,你肤色白,能把你衬得更白。”唐伯虎说。
    三块巴掌大的玉佩,白若羊脂的方形玉佩,首尾都是镂空的流云图案,正中是‘吉祥’二字。
    一块橘红色的渐变圆形玉佩,上面栩栩如生地雕刻着一只孔雀在牡丹中行走。
    还有一块青色的不规则玉佩,是两只飞翔缠绕在一起的仙鹤,地下则是一层层祥云。
    “这就是挂在你腰间的玉佩,你这几款样式大多是唐宋的,雕刻精细,价值可不便宜。”唐伯虎津津有味解释着。
    “那这个呢,好长啊,我看过江家女眷带过这样长长的玉佩。”江芸芸把其中一串红绳扒拉出来,眼睛亮晶晶说道,“若是可以给女子带,那我给我娘留着!”
    被江芸芸握在手心的是一串青色的葫芦玉佩,一串五个,每一个握在手心都温润光滑,错落有致地悬挂在红绳上。
    “也是挂在腰间的玉佩,就是样式不一样,若是女子带,则是充当禁步的,只是葫芦样式大都是给男子的,江家女眷带的应该是蝴蝶或者鲜花才是。”
    江芸芸仔细想了想,随后丧气说道:“没看仔细,只看到是长长一条的,挂起来的时候最下面还有须须,飘起来也怪好看的。”
    张灵失笑:“你若是喜欢,等你回扬州的时候我们就去店里买一个,不过玉佩不算便宜。”
    “我有钱!”江芸芸眼睛一亮,“吃住都在徐家,我都没怎么花钱!”
    “那可要低调点了。”唐伯虎压低声音,神秘兮兮说道,“徐叔也太热情了。”
    “好。”江芸芸也捂着嘴巴,神神秘秘点头。
    不远处的徐叔正忙着给他们挑选毛料子,说要给他们做一件披风,给他们带回去。
    “那这两个又是做什么用的。”江芸芸把剩下两个玉质的东西掏出来问道。
    “这个是玉鱼莲坠,这个是玉孔雀衔花坠,都是坠子,你可以挂在扇子上,也可以挂在手串上。”唐伯虎说道。
    江芸芸哦了一声,看着一桌子的东西,不由感慨一句:“徐家是真有钱啊,送人的东西这么大方。”
    “我这几日也是打听清楚了,徐家的生意做得很大,衣食住行都涉及了,尤其是衣,遍布南直隶的霓裳阁就是他们家的。”唐伯虎在他们考试的时候,在南京城内各处闲逛,也算是稍微摸了摸徐家的底。
    江芸芸发出嫉妒的叹气:“这也太有钱了。”
    “不过我也是看明白了徐经为什么这么拼命,徐家这么大的生意,却连一个做官的人都没有,甚至连进士都没考上,徐家就他一个男丁。”唐伯虎小声说道,“不然也不会被唐源盯上。”
    江芸芸叹气:“这个营商环境堪忧啊,做官不能好好做官,营商不能一心营商,就连种地也曲折甚多。”
    “昨日看他和你对答案,我瞧着他那份卷子答得还是很不错的。”唐伯虎话锋一转,“在你的辣手摧花下,衡父本就读书认真,现在只会学得更好,而且连我们张梦晋这等学一日休息三日的散漫性格也跟着被你抓起来了苦读,学习突飞猛进,这些日子的努力总不该辜负你们的。”
    张灵翻了个白眼,鼻孔出气:“夸人就夸人,还好端端损我一下,好生没理。”
    “夸你呢!”唐伯虎义正言辞说道,“若是你们三个考不上,那就是考官没眼光,若是我们芸哥儿不是解元……”
    他一顿,没敢说大话:“那就是敌方太强大了,我们还有会元和状元呢,小小解元让给他们了!”
    江芸芸睨了他一眼,眯眼:“你最近在外面都是这样宣传我的?”
    唐伯虎叹气:“你是不知道,我都不敢往死里夸你,就怕有人嫉妒,只能见缝插针说一下。”
    江芸芸心中警铃大作。
    “详细说说。”张灵来了兴趣。
    “你看,他们若是夸门口这个花,我就把芸哥儿的诗作拿出来念一下,让他们感受一下,我们立志肩比李白的江芸到底有多厉害。”
    “要是他们说是政治事务,那更好了,江芸的诗嘛,确实一般,但若是务实,那肯定是我们芸哥儿第一了。”他翘起大拇指,“我就把他之前在扬州的农田书,兵书啊都拿出来给他们掌掌眼。”
    “唐、伯、虎。”江芸芸听得眼前一黑。
    唐伯虎哎了一声,低头看向江芸芸,突然笑容灿烂起来,靠过来,那双绚烂耀眼的眼眸眨巴着,一脸促狭:“骗你的,哈哈哈,我们的小老虎也太天真无邪了吧。”
    江芸芸一口气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是点了点他,咬牙切齿说道:“行,你给我等着。”
    八月二十,徐家驾了一辆外表豪华马车,内里更奢华的马车。
    明明马车内没有冰块,但众人一入内却还是感觉到一阵阴凉。
    “听说南京现在的马车车壁都是用铜做的,中间空心,冬日可以放炭,夏日放冰块。”唐伯虎好奇地摸了摸车壁里的绸缎,入手光滑细腻,轻声敲了敲,甚至能听到闷闷的金属声。
    江芸芸立刻对这辆移动空调车敬畏起来。
    考官批卷的日子不能超过半月,也就是说八月底就一定能开榜,参加考试的大部分人都不会离开南京,整个南京在乡试期间格外安静,唯恐惊扰了读书人,却在此刻彻底进入狂欢时刻。
    ——不管考没考中,总归要感受一下南直隶的热闹。
    如今各大酒楼,别院都是读书人赏景作画,感慨作诗,大晚上还会有喝醉酒的读书人勾肩搭背,喝得烂醉如泥,哪怕摔在地上,也不过是相视大笑,恨不得此刻快乐能永无止境。
    凤池园在南京城外,除了东城门,又过了一条长桥,就能到园子了。
    听说这座院子在春秋时便已经建造了,几经转手,现在落入世代耕读的张家人手中,下了长桥,就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空地,再多走一会儿,远远就能看到屋檐的一角漏了出来。
    刚靠近园子外围就看到不少车慢慢悠悠走在路上。
    “这个是牛车,好酷啊。”江芸芸羡慕地看着一个青牛车,“我要是有钱了,就买个……驴吧。”
    “这个小毛驴也好可爱啊。”她一脸垂涎地看着一个青衣书生骑着一个小毛驴,一晃一晃坐着。
    “哎,他怎么瞪我啊。”江芸芸说话的声音被那个读书人听到了,谁知道那个读书人不仅不高兴,反而瞪了江芸芸一眼。
    张灵伸手,把人拉回来,笑说道:“你阴阳怪气,还想要别人夸你。”
    江芸芸迷茫地眨了眨眼。
    “若是有钱,大家都是骑马的,再不行,也有牛车的,哪有人做驴车骡车的,那都是拉货的。”唐伯虎解释着,“只有你心无杂念,一视同仁,只瞧着小毛驴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觉得好可爱,便觉得喜欢。”
    “都是坐骑,哪有高贵低贱之分,小毛驴拉得动百来斤的货物,难道还拉不动我这六七十斤的人。”江芸芸无奈说道。
    众人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三位公子,凤池园到了。”
    凤池园是典型的南方园林,大门正对面十来米的地方,竖着一面巨大头顶黑色瓦片,好似一面屋檐的石墙,上面雕刻着一篇文章,笔锋锐利,文字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