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觉醒来只觉得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江芸芸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刚一睁开眼就觉得屋内冷飕飕的,炭盆里的火没了,踩在地毯上也觉得冻脚。
    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汲着拖鞋飞快跑到窗边, 奈何没有玻璃, 只能悄悄推开一条缝, 开门的瞬间一股寒意瞬间袭来。
    她打了个哆嗦, 但也看到一片白茫茫的雪,仆人们正在撒盐扫雪。
    下雪了!!
    作为一个没见过北方干雪的南方人, 江芸芸也瞬间激灵醒过来, 飞快穿好衣服,裹好毛绒手套,飞快出门喊道:“别扫!让我玩一会儿。”
    仆人们四顾茫然, 随后小声解释道:“这雪还不够厚, 太干了, 不能堆雪人, 而且底下结冰了, 江公子小心摔了。”
    江芸芸不信邪, 伸手摸了摸头顶垂落下来的冰锥,还未靠近就能感觉到一股冰凉的风落在自己脸上, 她开心地呼噜了一把冰锥,然后蹲下来捏了捏雪团,却发现雪团果然捏不起来, 干巴巴的。
    “哎,这是为什么啊?”江芸芸傻眼了。
    仆人只好笑着解释道:“若是再下大一点, 雪融化一点, 要湿一些的。”
    江芸芸只好含恨扬了雪粉, 眼巴巴问道:“那还会下雪吗?”
    “应该是会的,往年过了十二月就会下雪,今年推迟了十来天才下了第一波雪,等过年前后还能再下的。”仆人解释着。
    江芸芸耷眉拉眼地蹲在地上,开始无聊地剥着附在栏杆上的冰层,没一会就扣出一个完整的花纹,举起来放在日光下看了几眼,突然又开始乐起来了。
    “好好看啊,像琉璃一样。”她爱不释手地捧在手心。
    “边缘有些锋利,江公子可别伤了手。”仆人提醒道。
    江芸芸连连点头。
    “这个冰锥要早点敲下来,免得融化到一半掉下来伤了人。”仆人又说,“今日院子会比较吵,您若是方便,可以早些去暖阁监考吧。”
    大概过了初十,外面的考试棚就不能呆了,砚台里的墨没一会儿就冻住了,拿笔的手被冻得哆哆嗦嗦的,连最嘴硬的王守仁也扛不住了,之后江芸芸就说搬到暖阁里,一人一张桌子,主打诚信考试。
    今日考完就是大周,明日可以休息一天了。
    江芸芸捧着仆人掰给她的小冰锥,开开心心跑了。
    那边乐山急里忙慌穿好衣服出门时,只看到芸哥儿蹦蹦跳跳的背影,连忙喊道:“芸哥儿可别跑,小心摔了。”
    江芸芸听到后跑得更快了。
    来之前乐山不是听了周笙和陈墨荷的叮嘱,就是被黎风耕桑等人整日耳提面命,现在的乐山再也不是之前的乐山了,整日啰嗦得要命,她昨日吃了一口冰的,都是一脸哀怨,欲言又止的可怜样子。
    可冬天就是要吃冰的啊!
    江芸芸捧着新玩具兴冲冲找其他人去显摆了。
    果不其然,顾幺儿见了也吵着要这个小冰锥。
    江芸芸抱在怀里不给。
    他只好拉着仆人去敲自己看中的,一口气选了个最大的,抱在怀里去找江芸芸炫耀。
    江芸芸嫌弃:“这么大,抱在怀里把衣服弄湿了。”
    顾幺儿不甘示弱:“这么小,一会儿就没了。”
    只有黎循传不为所动,甚至觉得两人太过幼稚。
    那边顾清等人也都是南方人,没见过北方撒盐一样的大雪,一出门见那白茫茫的雪地,都提早出门观赏雪景。
    “徐家这个院子虽然小了些,但布置得好,你看这梅花落了雪还真有几分疏疏淡淡,一般情别的滋味。”王献臣风雅说道。
    “若是明日下雪,就可以坐在这里赏梅看雪了。”顾清见了纷纷扬扬的大雪,一时间诗兴大发。
    “春近寒转,梅舒雪飘。”毛澄简短说道。
    “‘两种风流,一家制作,雪花全似梅花萼’,此话诚不欺我啊。”沈焘激动说道,“真是好看啊。”
    众人说话间就听到有打闹声远远传来,正是顾幺儿和江芸芸拿着冰锥互戳,一边说话,一边嘴里冒白雾,偏动作是一点也没耽误。
    不远处,黎循传面无表情跟在两人身后。
    “其归这每日的精神可真好。”沈焘感慨着,“这一连十来天的考试,还要抓后面几名的成绩,卷子一天能写三套,但他看上去是一点也不累,难道这就是年轻嘛。”
    毛澄看了一眼王献臣。
    王献臣立马喊冤,委屈说道:“我也不想考最后一名啊。”
    读书这个事情,总要有人垫底的,来来回回也不过四个人。
    王献臣、祝枝山、徐经和沈焘。
    倒数第一的竞争可比前两名要激烈多了。
    编外用户王守仁其实也不行,但江其归这人对他没要求,就是考了最后一名也是目光柔情,百般为他狡辩。
    套用一句黎循传的酸话。
    ——“我们都是老人了,比不得新人。”
    “去暖阁读书啊!”江芸芸经过院子门口时,挥手大喊着,“快来啊。”
    顾幺儿眼疾手快咻得一下把人戳倒了。
    江芸芸猝不及防,面露惊恐之色,双手往前扑腾着,眼见就要脸朝地摔下去了……
    “小心!”顾清大惊。
    黎循传快步过去想要拉人。
    奈何所有人都迟了一步,江芸芸扑通一声摔在雪里。
    顾幺儿站在他背后叉腰大笑。
    黎循传慌张把人提溜起来,担忧问道:“没摔伤吧。”
    “这也太危险了。”顾清见了顾幺儿手中的大冰锥,无奈说道,“若是戳到人怎么办。”
    顾幺儿抱紧冰锥,小脸不服气:“不会的,就戳江芸。”
    江芸芸抹了一把脸,怒极反笑:“顾仕隆,你给我等着。”
    顾幺儿眨了眨眼,前面抱着冰锥,后面背着长刀,飞快跑了。
    “你和一个小孩玩什么。”黎循传拍了拍她身上的雪,气笑了,“还好穿得厚,这要是穿少了,铁定要受伤的。”
    江芸芸冷笑一声:“等会回暖阁再和他决一生死。”
    黎循传听得无语:“人家一只手就能掀翻你。”
    “胡说八道!”江芸芸大怒,“智取!我是要智取的。”
    “他那个脑子……”黎循传露出一言难尽之色,“你的智使不上劲。”
    江芸芸嘴硬,尤不服输:“怎么可能,我不能输,我怎么能输。”
    毛澄听得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顾清也看得直笑:“芸哥儿也才十一岁,确实是爱玩的年纪。”
    “可不是,都玩疯了,袖子口都要进雪了。”沈焘替她把袖口收紧,“进了雪很容易着凉的,你这个年纪用药都不好用,可要自己保护自己。”
    “你这么贪玩,若是病了,我们可不好和你家人交代。”王献臣笑说着。
    “这么贪玩还能考解元。”毛澄冷不丁,悠悠说道。
    欢乐的气氛戛然而止。
    江芸芸悄悄睨了毛澄一眼,随后咳嗽一声,大声转移祸水:“我瞧着你还能考状元呢。”
    毛澄看着她,歪了歪脑袋,随后认真道:“借你吉言。”
    江芸芸哎了一声,和他四目相对,随后各自收回视线,摸了摸脑袋。
    “没看出来宪清还挺狂。”王献臣讪讪笑说着。
    顾清倒是一脸笑意:“大概是在江老师的批改下,宪清的卷子也能连续四天考第一了。”
    “你也是连着考第二了。”毛澄也跟着肯定道。
    王献臣沉默了,随后崩溃说道:“你们给我少说几句吧,一个个也太过分了,我们读书差的人的命不是命啊。”
    “站在这里聊什么。”背后传来祝枝山哆哆嗦嗦的声音,“太冷了,冬日果然只适合睡觉。”
    徐经倒是穿得厚,整个人都大了一圈:“我跟你说多穿点,你非要穿这么少。”
    祝枝山里面只穿了一件厚衣服,外面罩着一件绒毛披风。
    “等会去暖阁又太热了,脱来脱去太麻烦了。”祝枝山嘴硬说道,“也不太冷,走走就暖和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暖阁坐下,暖阁里早已升起炭火,整个屋子都暖洋洋的,窗户上糊的是明纸,外头的雪光透进来,屋内格外亮堂。
    “今日算大考。”江芸芸捧着手里的卷子,微微一笑,“所以每个人的题目我都改了一下,把难度往上走了走。”
    众人脸色大变。
    “哎,伯安呢?”江芸芸发卷子的时候这才发现王守仁没来。
    “下大雪还没赶过来吧。”徐经说。
    天色昏沉,乌云厚得直压屋顶,瞧着又有一场大雪。
    “反正他的卷子写成什么样子你都觉得好,也不必等他了。”黎循传一边研墨,一边阴阳怪气说道。
    江芸芸充耳不闻,只当没听到,伸手招了小厮说道:“你去王家看看。”
    小厮连忙走了。
    “你们先考试吧。”江芸芸咳嗽一声后说道。
    两炷香后,小厮匆匆走回来,犹豫说道:“王公子说身体抱恙来不了了。”
    “昨夜生病了?”江芸芸担忧问道。
    小厮犹豫一会儿,随后轻声说道:“听说是挨打了。”
    所有考试的人齐刷刷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
    小厮连连摆手说道:“也是刚才听门房说的,说昨日王大人怒气冲冲回来,然后抓到王公子就是一顿揍。”
    王献臣最是坐不住了:“为什么打啊?”
    “太贪玩了吧。”黎循传幽幽说道,“芸哥儿马也没上过几次,就怂恿人去骑马。”
    “骑马这事确实有些欠考虑了。”徐经也忍不住说道。
    原来是之前小休的时候,王守仁非要拉着江芸芸去看他养在外面的马,那马不是小马,高头大马的,江芸瞧着和那马腿差不多高,偏王守仁唆使他上马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