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山上的事情是天亮之后武忠亲自带人去的, 顾仕隆小脚一拐,背着小手,也跟着溜溜达达上山凑热闹了,美其名曰帮忙碌的江芸盯着点。
    江芸芸一觉睡醒, 哪怕再担心下毒的事情, 但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她, 最着急的则是之前收的案件, 有一户人家丢了女儿,女儿的母亲每天都要来问, 王礽那边也催得急, 天不亮就捧着案卷等着了
    之前为了把吕家多占的土地还回去,江芸芸让六房主簿分别带人在衙门口摆摊手写状纸,只要来人可以拿出最早之前的田契, 官府经过两轮审理后就会让他们免费领回自己土地, 这也是江芸芸为什么要找识字的衙役, 因为大多数百姓都是不识字的, 请讼师太贵了, 一来一回也折腾人了, 而且为了尽快把那么多地分出去,不耽误秋种, 她才把所有人都顶在前线,那段时间,衙门热闹得跟个菜市场一样。
    这件事情久而久之, 衍生了专门在门口给人写便宜状子的人,也不上堂, 就是给人写一个状纸, 五文到十文的价位。
    这一批收进来的大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无非是‘丢了钱,怀疑客人偷的’,‘自家鸡死了,觉得是领居家下毒害的’,‘湖边有一块荒地,被一个老婆婆好不容易开垦好了,流氓上前要地,邻居小伙一怒之下告官了。’,‘码头那边有人偷了东西,好不容易抓到人后,但那个人跑了。’最严重的大概就是‘小女孩去送饭的路上不见了……’
    “别的都好说,就这个小女孩不见了,好端端怎么会不见呢,我觉得我们回头去村子里看看比较好。”吴萩说道,“那位母亲说那条路是大路,人也是大中午出去的,怎么会不见了呢,是不是有心上人所以私奔了啊?”
    江芸芸看着手中的案子,报案人是他娘,据说是偷偷一个人跑出来报的。
    事情也会很简单,最近在秋种,男男女女都在地里干活,家里奶奶就做了饭,让十四岁的小姑娘给家里人送过去,因为是两篓子的蒸饼,外加几葫芦水,一个人也能送过去,走的又都是大路,走过很多次,所以家里人也都很放心。
    不曾想,这次人丢了。
    “家里人也查查,这么小的姑娘能认识的人有限,接触了谁?和谁有矛盾?当日路上有没有遇见谁?村子里的混混流氓当时有没有出现?有没有外乡人出入?这些都要查清楚,别胡说什么私不私奔,坏了人名声。”
    吴萩嗯嗯两声,随后又非常不顶用地说道:“反正有王典史。”
    江芸芸听得直叹气。
    吴萩这位富二代傻白甜是靠钞能力塞进来的,有一任县令实在是太穷了,就突发奇想,看谁砸的钱比较多就能进,在金钱攻势下,吴家这个财大气粗的二代公子哥就入选了。
    “叹什么气啊。”吴萩小脸一垮,“这些活我以前都没干过。”
    “没事,慢慢学着来。”江芸芸勉强笑了起来,安慰道,“总会长大的。”
    吴萩露出一个天真灿烂的笑来。
    江芸芸对王礽打了个眼色。
    王礽面无表情把人提溜走了。
    江芸芸把案卷都放下,开始翻看叶启晨送上来最新的养济院的名单,琼山县一共四个养济院,两个孤独园,加起来三百来号人,基本上都处于停运状态,靠大人打工养活老人和小孩,基本上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上阵子粮商们都送了两车的粮食去,也算能勉强维持下来。
    “小孩肯定要好好教起来的。”江芸芸誊抄出所有十三岁以下的小孩名字。
    “大小孩也要识字的,不然出门在外很容易被人骗了。”
    “老人的话愿意学就学一点,技多不压人。”
    江芸芸把名单飞快分出三个档次,想了想又草拟了一份养济院准则。
    对外是一份严厉的处罚,包括恶意弃养,如何送养等规矩,若是被发现恶意弃养,不仅要挨板子还要发钱,对于实在没有能力抚养的小孩则要确定协议,不再有亲缘关系。
    对内是一份严格的要求,要求统一抚养、分类分班管理,譬如健全的小孩实行养教相结合,对肢体残缺但智力健全的人,一方面做康复治疗,另一方面则教生存技能,对智力不全的儿童,要训练生活自理的能力,还要学会简单劳动。
    江芸芸洋洋洒洒写了两张纸,最后放在名单上,让叶启晨和符穹再看看有没有遗落的地方。
    ——这两人做事非常互补,符穹非常有大方向意识,叶启晨则在细节方面很是看重,搭配起来还是很令人放心的。
    “县令,之前说的表彰文?”白惠快步走来,站在门口小声说道,“都在催呢。”
    江芸芸看了眼天色:“那就明日吧,你到时把桌子摆在衙门口,我当场写,请今年夏税的大户们来观礼。”
    白惠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该轮到我了吧?是不是要先跟我去水渠那边看看。”何士楠从门外探出脑袋问道,“都等着您了,我们都想着还是早点把水渠落实下去,不如秋种的水又灌溉不上了。”
    江芸芸就连忙起身去干第三个事情去,不知从哪里出来的林杰沉默地跟在两人身后。
    要挖水渠的地方是一个名叫长河村的地方,这里的农田土质肥沃,地势平缓,按理应该都是上等田才是,但年年产量却很低,都说是有有旱涝灾,但是江芸芸当时丈量土地的时候,和那些老人一打听才知道,确实有一点天灾的问题,但更多的是人祸。
    原来百姓都不想水沟从自己家的田地里穿过,有些人家里靠河近一点,就自己组织挖了一条小渠,许是靠水的那几户人家觉得把他们的水抢走了,又或者是有人见不得人好,总是把水渠堵塞了,为此还打起来过好几次,这事就拖到现在也没解决,平白耽误了这一大片的好地。
    江芸芸从驴车下跳下来,就有村长迎了上去,身后跟着一大堆来看热闹的百姓,密密麻麻的人头,都好奇张望着,等看到江芸芸下了车,又发出巨大的动静。
    “县令大人来了,快快,先去屋里头喝杯茶。”村长热情说道。
    江芸芸摆了摆手:“不说这些了,先去地里看看,两位主簿把事情都事情都说清了吧,我之前丈量土地的时候就说过,这一大片都是好田,耽误了可惜,要是能好好利用起来,大家的日子都能富裕不少呢。”
    村长听得直弯腰点头。
    “村子既然水源充足就要利用起来,不是说我占了这个地方,我发财了才是好事,这天下也没有一个人富的道理,大家一起富村子才会越来越好,就像今日发洪水了,一块木板大家肯定都逃不出去的,但要是有很多木板连在一起,这样就跟一艘船一样,肯定能逃出去。”
    江芸芸索性面对来看热闹的村民们,大声说道:“自来兴利以水利为大,又水又田才能过好日子,你们想不想要过好日子啊。”
    “想啊。”有人捧场说道。
    江芸芸笑说着:“这次水渠都经过谁家了啊。”
    人群中有人磨磨唧唧走了出来。
    “一共十七家。”林杰站在她身后小声说道,“有七家占用的面积大了些,有几家就是卡了一个边。”
    “水渠从我家中间过,占了我家不少田地呢。”有一个老头大声说道,“我这好端端的田成了两半可就不吉利了。”
    “这个李老头最难说话了,跟个石头一样。”何士楠小声嘟囔着。
    江芸芸看向那个抽着旱烟的老头,笑说道:“我记得你家是六亩不到的田,所以今年纳税了二十斤的粮,按的是中等田来算的,算是村里的大户里。”
    老李头目光闪烁,透过白蒙蒙的烟雾看向面前的小县令。
    村长心中一惊,悄悄看了眼突然来的县令。
    “可水渠经过你家,你家这六亩田是能全部受益,变成上等田的。”江芸芸笑说着,“虽说纳税多了几斤,但你整体收入可是翻倍的,这笔账算过了吗?”
    “怎么算?”李老头拧眉,冷笑着,“我又没读过书,不识字。”
    江芸芸也不生气,只是有条不紊给他们算了一笔账。
    “一亩上等田要纳七斤粮食,你们六亩田就是四十二斤,你们现在是中等田,一亩地一年的收成没有两石,但你们对面的村子,上等田一年收成最多可以到三石,这么一对比,也就是你们纳税多了二十二斤,但你们总体收入至少多了六石。”
    “在你们还是同样的地,人手也没有增多的情况下,这样可就剩余不少钱了,若是你们早早修了水渠,今年的收购粮食就能多赚点了,娶妻嫁人,读书生子的钱不就都有了。”
    她话锋一转,用非常具有诱惑性的话语说道:“只要家中有一个小孩考中秀才,那可就能减免徭役和赋税呢,都是实打实的好处,你们自己算算,多划算的买卖啊,县里的大户人家就知道让所有小孩都去读书,只要有一个出息了,家里也算出息了,我们也该这样学起来的,咱们现在明明可以多挣钱了,怎么能平白畏手畏脚,耽误小辈的前程呢。”
    不少人听她一说,眼睛立马活泛起来,就连村长也跟着目光闪烁。
    自来大家对读书,小辈前程等等那都是格外看重的。
    江芸芸见状,立刻果断出击,继续说道:“这几年县学考试成绩可不错,章教谕不就是因为教书教的好,去广东听表扬了,你说,要是我们把小孩送到县学里读书,多好的事情啊,考中秀才的事情更进一步了吗。”
    那个固执的张老头神色也有些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