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江芸芸震惊:“我怎么不知道?”
    “不对, 你怎么知道?”她回过神来反问。
    沈墨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你这一监考完,连考生都不见,大门一关,专心睡觉的, 能知道什么?”
    江芸芸长长哦了一声, 用更意味深长的口气来说:“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八卦精沈墨眼睛一亮, 连忙把脑袋伸得更里面了:“果然有八卦, 今年你们这群监考完的考官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谁来了也不见, 有猫腻,果然有猫腻,快说说, 快说说。”
    今年科举的小插曲并没有在坊间流传, 大部分人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今日殿试, 最热闹的大抵只有新科状元又是来自南方的猜测。
    毕竟两位主考官都是扬州人, 加之今年考试南方考生考得很好, 大家忍不住有点想法。
    江芸芸立马龇牙威胁着:“我这个不好说,但你这个不说, 我立马去找刘首辅去!”
    她在沈墨震惊的神色中,一本正经说道:“我要告状,告你整天宣扬不靠谱消息, 破坏同僚感情,实在是太过分了!”
    沈墨大惊:“我看错你了, 你竟然是和焦驴脸一样的人。”
    江芸芸皱了皱鼻子:“暗地里诋毁长官, 罪加一等。”
    沈墨不说话了, 他甚至想跑,谁知被江芸芸一把薅住袖子,立刻大惊失色,宛若良家妇女被恶霸欺负,慌张说道:“你想干嘛?”
    “你哪来的消息,我还不知道呢?”江芸芸反客为主问道,“快说。”
    沈墨委委屈屈说道:“好凶狠的江其归,我也是听说的,大家都说你今年厉害了,年纪轻轻就主持了科举,那些考生年纪比你还大呢,你现在倒是成了他们的座师,还不知从哪里听说,之前有意让焦驴脸坐主考官之一的,奈何中间冒出一个你,你还把人家儿子都黜落了,可不是要顶替人家的位置。”
    江芸芸咂舌:“你这不知道在哪里倒是听说了好多事情。”
    沈墨撇嘴:“外面的人都这么说的,可不是我胡编乱造的,你就说说这桩桩件件,哪里不对吧。”
    “全都不对。”江芸芸笃定说道,“焦芳有子,理应避嫌。”
    “可之前你科举的时候,陛下都不曾要李阁老避嫌。”沈墨反驳着。
    “这如何能一样!”江芸芸不悦,严肃说道,“在此之前,我和李阁老的关系并不密切,且我和李阁老年纪相差之大,拜师时间也相隔很长,这可和父子血亲不一样。”
    沈墨想说什么,但想了想又不好开口,只好说道:“且当你这个有道理,那你是不是比考生们都年纪小吧,是不是大明目前最年轻的座师吧。”
    “读书靠的又不是年龄,我也是辛辛苦苦读书读出来的,且我当状元的年纪本就小,其实算起来也当了七、八年官了,历经两地官员,本就和正常官员一样的履历,何来最年轻状元是好事,最年轻座师就不是好事情了?”江芸芸反问。
    沈墨又语塞了。
    江芸说的自然都有道理,奈何他这人自小就是风云人物,做什么都能引起轰动,不然也不会被打发到边远地区两次了,还能轰轰烈烈回来了,这样的人就是出门吃个饭都能被人围观。
    “反正,反正外面都这么说的。”沈墨低着头,丧气说道,“你别告我状了,刘首辅本就觉得我过分活跃,你这一告状,我就要被赶走了。”
    江芸芸话锋一转,温和说道:“沈兄哪里的话,我也不过是好奇问问而已,我看李阁老就很喜欢你啊。”
    沈墨蔫哒哒地看了他一眼:“李阁老谁不喜欢,他性格最好,但要是你回头跟他说我欺负你,他肯定第一个要把我赶走的。”
    李东阳这人护犊子,稍微了解点的人都知道,尤其是护江芸,刘健骂江芸,李东阳那双炯炯的眼睛都能盯过来看一眼的。
    江芸芸闻言只是笑:“可不是这么说,李阁老对谁都好春风化雨,只要你们都好好做事,平日私下里,他最没架子,你这好端端诽谤同僚,他肯定是不高兴的。”
    两人说话间,就听到三位阁老说话的声音传来,沈墨慌里慌张准备走了,奈何运气不好,被走路带风的刘健抓了个正着。
    刘健最不喜有人在上值期间到处走动说话,立马沉下脸来:“宁王世子妃的玉牒写好了吗?”
    沈墨苦着脸,低着头:“没写好。”
    “兵部的题奏可写好了?”
    “没,没……”
    “碑额呢?”
    沈墨不敢说话了。
    刘健板着脸:“什么都没做好,就来闲聊,内阁是让你来闲聊的!”
    沈墨落荒而逃。
    刘健板着一张脸去看江芸芸。
    江芸芸飞快的举起三本折子:“兵部纪功草拟好了,秦王的祭书写好了,世子的袭爵折也拿到了。”
    刘健被堵住嘴巴了,无话可说,只能硬邦邦地嗯了一声。
    身边的李东阳无奈摇头。
    谢迁打趣着:“你这个主考官刚回来,工作倒是一点也没耽误啊。”
    江芸芸咧嘴一笑。
    三人一同入内,各自坐下。
    “那康海文风古朴,有秦人之风。”谢迁说。
    李东阳点头:“内容言之有物,确有本事。”
    “只是瞧着性格狂放不羁。”刘健不敢苟同,“我听闻他和李梦阳关系极好,是个不精不细的人。”
    边上的江芸芸耳朵一闪一闪的。
    刘健不经意一看,忍不住咳嗽一声。
    江芸芸只好低下脑袋,装耳聋。
    “想听就听,这人不是也是你选出来的嘛,我听闻你本打算让他做会元的。”李东阳顺势开口。
    江芸芸这才把脑袋拔起来,露齿一笑,为自己解释着:“只是在几张卷子比较中,更倾向这人的文化造诣,言辞有古意,看内容也非泛泛之谈,颇有世间之分,是个有理想抱负的人。”
    “词意高古,娴于政理。”李东阳笑说着,看向刘健。
    刘健立刻扭开脸。
    江芸芸哎了一声:“是这个意思。”
    李东阳和谢迁齐齐笑了起来。
    江芸芸二丈和尚摸不到脑袋,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大眼珠子一时间不知道看谁,不过很快看到刘健那有点高兴,又有点不高兴的样子,又觉得自己隐约察觉到什么了。
    “说起来,你们听说最近京城有个流言了吗?”李东阳又说。
    几人齐齐摇头。
    “这京城一天天的都是流言,你这个小师弟不就占了好几个。”谢迁嘴巴一挪,打趣着。
    江芸芸只好尴尬地摸了摸脑袋。
    谁知道李东阳脸色微微一沉。
    众人不解。
    “怎么了?”谢迁不解,“都是胡话,你还当真了不成。”
    “就是,他才几岁,去什么礼部,老老实实给我呆着这里才是。”刘健也说着。
    李东阳无奈说道:“这几年礼部的流言一个接着一个,皆非好事,且巧的是,两任主官都非长寿久年之人,任谁看了都心痛,现在礼部好不容易重立主官,又开始好端端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老师时常来信要我照顾好这个洞不明世事,看不透人情的小师弟,我这听着莫名觉得心惊胆战。”
    刘健和谢迁一听也跟着沉默了。
    程敏政死时才五十三岁,饱受折磨,令人惋惜,傅瀚虽有六十七岁,但并非平安闭眼,也足够令这群差不多年纪的人感同身受。
    现在不少人都私下议论礼部是犯忌讳了,这才两任主官都不得善终,李东阳不想要自己疼爱的小师弟卷入其中也很正常。
    “最近京城流言霏霏,介时我会上折子请陛下让五军衙门的人清理京中风气。”刘健点头说道。
    李东阳拱手:“那就有劳阁老了。”
    刘健摆了摆手。
    谢迁笑说着:“果然是对自己想法一致的人有着一丝偏爱啊。”
    刘健咳嗽一声:“不过是就事论事,对了,宾之,你之前说的流言是什么啊?”
    “每年科举年,京城都会押宝文曲星出自何处,诸位应该都知道吧?”李东阳笑问着。
    两人点头。
    “不过都是假的。”刘健补充道,“怪力乱神,不可信。”
    “他那一年,不就没什么压他吗?”谢迁看了眼江芸芸突然笑了起来,“我听说赌场里不少人都亏了大钱呢。”
    江芸芸只是无辜地睁大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阁老怎么一直在点他。
    “听说今年京师来了个善占星相的道士,说能观出文星的去向,当时曰川兄还在,某日被焦孟阳拉着去问今科状元会出在何省。”
    刘健不可置否。
    “那如何说?”谢迁好奇问道。
    “一开始问他:“魁在何处?”时,道士答:“文星在楚,魁当在湖广。”
    江芸芸坐直身子。
    今年会试的会元确实是湖广人鲁铎。
    其余两个阁老也跟着对视一眼,齐齐说道:“还真是。”
    “后来殿试在即,又有人好奇去问,谁知那道士竟变了口风,说“文星人楚浅,人秦深,魁当在陕西!”,是陕西人。”
    江芸芸看着三人的反应,眉心微动。
    殿试的成绩还没出来,但看着这三人的神色,看来说的大差不差。
    ——至少刚才被他们议论的康海就是陕西省武功县人。
    “倒也有几分本事。”谢迁意味深长说道。
    “人世之事上应天象。”刘健拧眉,“这位道士人在何处?”
    “说完这句话就不见踪影了。”李东阳耸肩,“可见今年科举注定是带风云之色的。”
    “从一开始就风波不断啊。”谢迁感慨着,又看了一眼江芸芸,“那就看陛下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