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整个京城瞬间被白色淹没, 七月的炎热也跟着退了几分,整个街道上再无往日的热闹,大家都瞧着紧张畏缩,偶有眼神接触也都非常警觉。
    先帝的圣旨是在皇极殿宣的, 那个时候江芸芸没和内阁同僚跪在一起, 反而跪在内阁三位阁老和大九卿的后面。
    这个位置一下就惹起很多争议。
    大部分的人都已经知道江芸芸回了内阁, 内阁还特意为他设了一个秘书郎的位置, 从四品的位置,不上不下, 放在外任也是一地主官, 放在京城也能捞到一个很不错的油水位置,但去了内阁瞧着和中书舍人差不多,那个时候大家都以为是他亏了。
    但在此之前, 大家都以为是内阁自己的主意, 今日才得知, 原来是陛下的临终安排。
    陛下这样的安排实在是有些令人深思, 但看大九卿和内阁的人一个个脸上毫无变化, 又惊觉这事早早就不是秘密了, 至少这些主官是全都知晓的。
    “倒是爬得快。”有人嘟囔着。
    只是他们也还来不及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太子殿下就披麻戴孝出现在众人面前, 二殿下也跟着出现在他身后,此后流程繁琐复杂,等内阁众人回到内阁已然是过了午时。
    “这三日大家都要住在这里。”刘健说道, “内阁里面也没有空余的房间位置,其归, 这事你来安排吧, 这三日我们内阁要做好表率, 谁也不能拖了后腿。”
    众人齐齐应下。
    江芸芸看着狭窄逼仄的内阁,也跟着皱了皱眉。
    本来办公的地方就已经很狭小了,阁老们虽然一人一间,但那屋子走两步就能到头,剩下中书舍人们办公的制敕房和诰敕房更是好五六个人挤一间屋子,桌子都是挨在一起的,若是要打地铺都铺不开,休息三日也怪折腾人的。
    “我去问问,隔壁的那一排倒座房能不能收拾出来先给我们休息休息。”江芸芸说道。
    “好像是个巡逻太监士兵歇脚喝茶的地方,能给我们吗?”中书舍人犹豫说道,“而且他们进进出出,我也不太想进去。”
    “就是借用三日,但也要先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出借,而且要是这里没得休息,周舍人是打算窝在椅子上休息嘛。”
    这话一出,大家也都没话说了,这屋子休息三日确实麻烦,更重要的是每日太不亮他们就要去几筵殿哭灵,一跪就是一天,这么折腾三日还不能好好休息,那可真的是麻烦了。
    江芸芸想了想转头去了司礼监,司礼监白布连天,更是气氛凝重,一个个都披麻戴孝,哭声连连。
    冯三一见到她就迎了上来:“您怎么来了?”
    “想借内阁附近的倒座休息三日,还有这几日的饭菜不知道是我们自己准备还是宫内有?”江芸芸直言道。
    冯三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这事我肯定给您办好,你快回去休息休息,等会还有的忙了,我们这里也乱得很。”
    江芸芸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冯三连忙说道,突然压低声音说道,“那刘瑾活下来了,我们老祖宗看您都不顺眼了,快走吧。”
    江芸芸摸了摸脑袋,也不打算在这个节骨眼闹矛盾,转身离开了。
    江芸芸一走,冯三也就跟着低眉顺眼回去,屋内,司礼监目前最大的三位太监坐在上首。
    戴义冷笑一声,阴阳怪气说道:“对着内阁的人也这么恭敬,瞧着也是一个吃里扒外的人,老萧,你这干儿子收的不干净啊。”
    萧敬眉眼低垂:“你也知道是内阁的人,你有这么大的胆子,你自己去颐指气使去,何来为难底下的小黄门,这些人真要拿捏一个小黄门还不是跟捏死一个蚂蚁一样简单。”
    “呦,这话可就说重了,我可不敢,今日起,谁不知道他江芸也算半个顾命大臣了,那这未来可是一篇坦荡,谁敢得罪他啊,回头还不把我也给捏死了。”戴义讥笑着,“就是我老戴运气不好,没抱上好大腿,这吃不上肉喽。”
    李荣不耐:“再吵就出去吵,屁股都不疼了是不是。”
    戴义没说话了。
    萧敬冷笑一声。
    “来我们这里做什么?”李荣淡淡问道。
    一直没说话的冯三这才把事情简单说了遍。
    “小太监那边我们可以提点一句,大内侍卫说是武装太监管的,但我们司礼监也不好开这个口,不算归我们管。”李荣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内阁起冲突。
    之前陛下回光返照时司礼监和内阁的人都没机会再见到他,但挨打的挨打,罚俸的罚俸,到后面唯一和他有最后接触的是一道江芸的折子,最后被锦衣卫快马加鞭,千里加急送往漳州月港。
    江芸能得圣宠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早早就备好折子,时机一到立刻递上海贸的折子,写明所有情况,借着先帝最后的余威帮助新帝立威,让陛下安心合眼。
    “吃食的事情……”李荣直接回绝了,“让他们自己准备吧,如今宫内的情况,谁有空搭理他们。”
    冯三低眉顺眼点头离开。
    江芸芸就去找了锦衣卫,大内皇宫的守卫也有一部分在锦衣卫手里。
    负责的千户点头:“可以,到时候会避开这几件屋子的,只是一应被褥要诸位大人自己准备了。”
    等江芸芸忙活一下午回来内阁,内阁已然恢复井井有条的秩序。
    毕竟每日都有数千公文要被递上来,其中边境边关或者各地叛乱的消息都很重要,耽误不得。
    “汝宁那边来了消息,境内来了一伙盗贼,在信阳城内的一处官道上有打斗的痕迹,还翻出很多尸体,死了十五个人,就是脸被划了,衣服都脱了,辨认不出身份,瞧着已经死了十来天了。”
    “通政司那边也有人匿名递了折子,说是目睹了一场商城县的杀人惨案,瞧着是一个地方,想要当地严查保卫安全,又提及安和王的安全,不知道是不是安和王的人看到了。”
    江芸芸眸光微动。
    李东阳眉心微动,下意识去看江芸芸。
    江芸芸彻底摆不出任何表情了。
    “这个地方是不是……”谢迁一看那几个位置犹豫说道,“之前江县令说母亲重病,要延迟几日上任,到商城县了吗?”
    李东阳想了想从一堆折子里抽出那本江苍的折子,掐了掐日子:“按道理现在应该是七日前到了的。”
    “哪有盗匪敢不自量力截杀朝廷命官的,真是不要命了。”刘健板着脸说道,“让汝阳官员都去查,务必查清楚,顺便,去看看商城县的县令赴任了没。”
    江芸芸心事重重坐回自己的位置。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还迟迟没有送出去的折子。
    宁王的事情该怎么处理。
    也不知道江苍怎么样了。
    —— ——
    “你真的会救我儿子?”
    曹蓁躲在角落里,一脸阴沉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盯着那个背影进了一间屋子,这才收回视线,漫不经心说道:“人已经请了大夫,你也是看到的。”
    “你是谁?”曹蓁又问。
    那人形容斯文,脸颊冗长,眼神讥诮地看了她一眼,若是曹澜在这里定会和他扭打起来。
    “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你只要知道你只要去敲响那大鼓,你的儿子就能留下一条命了。”江巩冷淡说道,“你这辈子自私自利,也该为你的孩子们付出点什么了。”
    曹蓁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之人。
    “你这人,就是不识好歹。”那人不耐说道,“我这是在帮你,一个江芸这辈子都要压在你儿子头上了,江苍之前县令做的不错,按道理也该能升一升的,你看这次又去了商城县当县令,那是什么地方,都是蛮夷,一个不慎,可就是生死大事。”
    那人声音幽幽:“是谁害得他,是江芸,人人都看在她的面子上,要讨她欢心,拿什么讨她欢心最轻松,那肯定是你儿子啊,多好啊,这辈子都能把你儿子踩在脚下。”
    曹蓁听得牙齿咯咯直响。
    “你只要记住,江芸死了,你儿子才能活下来。”江巩一锤定音,语气笃定地说道,“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曹蓁冷笑一声:“你自己满肚子心思,不过是拿我当靶子罢了。”
    江巩冷冷一笑:“若是你知道你这是在为谁办事,就会觉得荣幸。”
    曹蓁没说话。
    “你和江芸什么仇?”她问道。
    “只是瞧着此人不爽罢了,主子被她迷得昏头转向的,此人一日不除,主子大事一日难成,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了。”江巩摸着胡子,一脸憎恶。
    曹蓁冷笑:“好好的话,听上去怪恶心的,活像江芸是个女人。”
    江巩没说话,眉眼低垂,神色阴暗不定。
    江巩是悄悄来的,他知道江芸这人已经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了,威胁到宁王府为其一,宁王一碰到她就跟失了智一样,简直是罪无可赦,为第二罪,这样的人只要活着一天,他们的大事就难以成功。
    宁王迟迟不肯决断,甚至还痴想妄想绑了江苍来威胁江芸,好让她低头,可现实确实江芸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宁愿去成就漳州的不世威名,也不肯救一下自己的兄弟。
    现在已经没了不动声色解决宁王府危机的时机,那就只好把京城朝廷弄乱,让他们无暇顾及远在江西的宁王。
    “单一个拐卖我女儿的事情也站不住脚。”曹蓁迟疑说道,“真闹大了,江漾那死丫头肯定愿意出来帮她。”
    江巩淡淡说道:“自然还有其他事情,我们先回去,我去联系几个人试试京城的水。”
    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后,江湛就出现在巷子口,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