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四章

    京营边军互调操练的事情总算归于平静, 朱厚照得了六千的兵,就开始沉迷校场。
    对于这事虽然大家也都是有意见的,但两相比较之下, 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最好了,大臣们对陛下的唯一要求就是安分一点,所以不少人也就睁一眼闭一眼,那些小声量的折子, 朱厚照自然是全当没看到。
    但是引起更大争论的是,这件事情原本朝臣内阁吵了一个多月, 就连首辅李东阳出面都不好使,陛下硬是不肯低头,闹到最后又开始不肯见人, 不曾想最后还是一直不动声色的江芸去了一趟校场事情就这么顺顺利利地解决了,故而原本躁动的朝堂再一次安静下来。
    “你最近这个名气也太大了。”徐经再一次拜访江家的时候,神色颇为忧心忡忡,“外面都有多嘴的人拿你自比董仲颖, 瞧着谣言越来越多了。”
    “好端端的非要去校场,可不是要被人指指点点。”黎循传正在辅导小孩作业,抽空骂了一句, “乾清宫烫脚是不是。”
    江芸芸果断把椅子挪了挪,背对着他,权当没听到, 认认真真给小猫梳毛。
    徐经一看, 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其实大家都是嘴巴说说吧。”顾知坐在小板凳上一边疯狂补作业,一边抽空大声嚷嚷着, “老师喜欢穿蓝色, 绿色的衣服, 现在京城就这个颜色卖得最好呢,老师之前过年穿了一件大红色的新年衣服,那一年京城的大红色衣服都买脱销了,现在京城扬州菜馆可多了,哪家都是爆满的,你看,大家嘴里都说老师不好,心里恨不得都学老师呢。”
    黎循传挑眉,似笑非笑:“你功课写成这样,还有心出门打听消息去了。”
    顾知低着头不说话了,小脚却悄悄提了提边上的陈禾颖。
    陈禾颖只好硬着头皮替人解释道:“就是中午休息的时候不小心听到的,功课都是好好做的,师兄布置的有点难。”
    黎循传对着两人的小动作视而不见:“秋老虎太晒了,去屋里写吧。”
    顾知直接左手凳子右手桌子,头也不回就跑了。
    “你这个徒弟……”徐经看得咂舌,“还挺活泼。”
    “小孩吗,不是都这样吗。”江芸芸随口说道。
    徐经歪头:“你怎么还这么溺爱小孩啊,一个幺儿还不够嘛。”
    江芸芸抬头,和他四目相对,然后嘴硬反驳道:“没有溺爱的。”
    黎循传懒洋洋说道:“单纯就是眼睛糊而已。”
    江芸芸皱了皱鼻子,提溜小猫,大声嚷嚷着:“眼睛这么亮,一看就是好猫。”
    小猫被梳毛梳得颇为不耐烦,只能尾巴不耐烦地一甩一甩的,却也没有动嘴咬江芸。
    “嘴巴这么硬,一看就是坏猫。”黎循传站起来慢慢吞吞说道,“衡父坐下吧,今日难得休息,中午可有什么想吃的。”
    “刚才听顾小姑娘这么一说,许久扬州菜了,听说乐山做的扬州菜很好吃。”徐经笑说着。
    乐山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徐公子想吃什么,我今日一定好好做。”
    “都行。”徐经笑说着,随后看向还在坚持不懈给小猫梳毛的人,“你这每日大门紧闭不见客,还真有你刘师兄的风范。”
    “人多嘴杂,树大招风。”江芸芸放走小猫,笑说着,“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徐经摸了摸鼻子:“我就不能单纯来找你玩嘛。”
    “也不是不行,但也不太像你会做的事情。”江芸芸摸了摸下巴,“你上次还给我带好吃的,这次都没带,肯定不是你舍不得这些东西,应该是你心思不宁,忘记了。”
    徐经闻言,脸上笑容敛下,缓缓叹了一口气。
    黎循传皱眉,把手中还未放下的茶水警觉收了回来:“怎么了?”
    “有人想见你。”徐经老实说道,顺手把茶水自己端回来了,说完还抿了一口,唯恐再被人端走。
    “谁?”黎循传紧张问道。
    “弗朗人。”
    江芸芸抬眸,看着他真挚的目光,随后指了指自己:“他们要见我?”
    徐经点头:“指名道姓。”
    院中三人有这片刻的安静,便是江芸也没想到这些人想见她,但很快她又从细枝末节中发现一些缘由。
    黎循传则是颇为紧张,现在这个时刻,江芸本就被人架在火上烤,又好端端突然多了一个外邦人要求见江芸,这可不是好消息。
    徐经也颇为为难,他并不想传这句话,但他祖母亲亲自来信,徐家海贸的生意正需要一个跳板才能完成进一步的飞跃,而他是徐家唯一的子嗣,深受徐家荫庇,又不得不承担起这个责任。
    “他们想要和大明进行贸易,但是没有人引荐,所以挑中了目前,名声显赫的我?”江芸芸如此说道。
    徐经苦笑:“果然瞒不过你,一句话都没说,你自己都猜出来了。”
    江芸芸又没说话了。
    “其归是大明的阁老,其实他们想见就见的。”黎循传怕江芸为难,替她回绝道,“这些人一看就不安分,京城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岂能再生是非。”
    徐经也是这么想了,这么直白被人拒绝了,反而松了一口气,便跟着不好意思说道:“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回信给我祖母。”
    “你虽是家中独子,但现在到底做了官,多少双眼睛盯着,家中的事情还是少插手,免得被御史弹劾。”黎循传提醒道。
    徐经点头:“我知道的,这件事情我让他们不准对外说的。”
    “我这就回家写信去。”他坐立不安,随后站起来,满怀歉意地看向江芸芸,“你别生气,其归。”
    江芸芸抬眸,歪了歪脑袋:“我还没说话呢。”
    “那你骂我吧。”徐经低着头,耷眉拉眼地说道。
    江芸芸笑说着:“骂你做什么,还是被提醒了,才发现这事原来还有别的办法。”
    “什么?”徐经不解问道。
    “我可以见他。”江芸芸笑眯眯说道,随后话锋一转,“但他们要交一门他们的大炮上来,另外他们要从琼州的海贸司上岸,跟着我们学会大明的礼仪,合格了,我自然会带他们引荐陛下。”
    黎循传震惊:“你又要做什么?”
    “与其盲目等待,不如先发制人把人控制住,出奇制胜,掌握主动性。”江芸芸摸了摸下巴,冷不丁说道,“就是不知道来的人是不是什么历史名人。”
    历史书上说的航海人,麦哲伦?哥伦布?葡萄牙人还是西班牙人呢?
    “什么名人?你认识他们?”徐经不安问道。
    江芸芸和他们面面相觑,突然莫名其妙来了一句:“所以其实你们也是名人?”
    “又癔症了。”黎循传认真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没病啊,每次病了都会说胡话,小心被抓起来。”
    江芸芸拨开他的手,眉头微微皱起,一本正经地自言自语:“那我到底是不是啊,不会真的有我吧,不过我这么厉害,我怎么一点也没听过啊。”
    “算了,别理她了。”黎循传看她越说越莫名其妙,只好先把徐经支走,“你去厨房看看你要吃什么。”
    徐经自觉也不好多听,便端着茶水溜溜达达去了厨房看看中午的饭菜,边上的黎循传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别说胡话了,家里有客人呢。”
    江芸芸叹气,苦闷坐在椅子上,又顺手捞起经过她腿边的小猫,狠狠吸了一口。
    —— ——
    朱厚照在观摩了几天这些人的训练,无师自通将手中的六千人分成两类,又设立东西两官厅,每个月进行大比武,前三千名在东厅,后三千名在西厅,前三千名每月多一两银子,江彬和许泰分管两厅。
    钱宁几乎要咬碎了牙,奈何朱厚照只是冷淡说道:“人家一个打过仗,一个是武状元,你哪里比得上人家。”
    “总该要给臣一点机会锻炼锻炼。”他不甘心说道。
    朱厚照摸了摸下巴:“也是,不能一开始就否定你。”
    钱宁眼睛一亮。
    “宫里的小太监我一直觉得不行,之前搬个东西都搬不动,也太没用了。”朱厚照一脸认真说道:“你训练一下,都是宫里人,我只信任你呢。”
    钱宁瞪大眼睛,但又不得不含泪领下这个差事。
    周发和江芸芸说起这事也忍不住眉飞色舞,用嘴巴都能把人排挤死,最后满意说道:“瞧他还得不得意,之前还把您拦住,真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后来被陛下冷落了,又不知从哪里找来豹子老虎,才重新回到陛下身边,呸,佞臣!”
    江芸芸笑说着:“你也是小太监,就不怕他把你拉走?”
    周发瞪眼:“他敢!我可是内阁的人,我可不会听他的。”
    江芸芸忍笑:“钱能好歹是大太监,你就这么不服钱宁。”
    “钱能算什么,宫内大太监多得很,就张永,谷大用,还有我干爹,阁老您又不是不知道,一个个都是笑眯眯的,但哪个又是好相处的,他钱能也就在我们这些小太监面前威风威风,别看我干爹人现在在兰州,瞧着不显山不露水的,一个月要和陛下写两份信呢,就这样,他都不敢对我干爹动手呢。”
    江芸芸眼波微动:“我好久都没看到谷公公了,这些年瞧着都很安静。”
    “张永这人别看一张笑脸,但心凶得很。”周发压低声音低声说道,“牢牢把持着陛下呢,但谷公公也是有几分本事的,这次东西两厅的事情可是他主要负责的,据说他对带兵打仗也很有自己的心得。”
    江芸芸笑着点头:“之前和杨尚书一起平叛朱寘鐇时就有所听闻他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