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许知晓眼睁睁地看着霍长盛脸色煞白,撑着身后?的桌子缓缓地滑落在地。
    许知晓快步走到卫生间,拿着两条毛巾跑回来,没有冒然拔出深入肌理的水果刀,而是把毛巾堵在他不断出血的腹部,血液快速地把白色的毛巾染成可怕的红色。
    霍长盛深深地看着她,眼?里透着几分缠绵,这种境地下居然还能笑。
    好久,好久没有和她靠的这么近了。
    如果能?这样死,也?好。
    附近就是一家医院,现在轻易不能?移动?,只能?简单地止血,许知晓一手打电话?叫救护车,一手紧紧按住霍长盛的伤口,观察了一下伤情,详细地说明?情况后?挂掉电话?。
    她抬起头,双眼?直视着霍长盛,眼?睛里面没有害怕,没有惊慌,没有伤心,没有对他的感情,没有他想看到的任何情绪。
    什么情绪都没有。
    许知晓看着他的眼?睛,拿起电话?报了警:“我这里是新华区四栋六层,我的前?夫过来用水果刀自杀,现在人在现场,我进行?了急救,已经叫了救护车,谢谢,麻烦了。”
    她第一时间给他急救,叫救护车,报警,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点慌张,条理分明?,处事果断。
    她每说一句,霍长盛的脸就白一分,最后?已经是面无人色。
    他用尽力气问她:“你就这么……恨我?”
    许知晓没有回答,继续给他进行?简单的包扎,直到他晕厥过去,她看着他惨白的脸,和自己捂在他腹部已经是鲜血淋漓的手。
    空旷的可怕的楼层,血液静静地渗过她握住毛巾的手指滴落在地上,许知晓眼?睛都不眨一下,用衣服下摆继续堵上去。
    许知晓看着霍长盛惨白如纸的脸,她感觉不到他的呼吸,只能?感觉到一直在流淌的血。
    听着窗外楼下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
    许知晓张了张嘴巴,静寂无声的,只是说了几个?字。
    我真瞧不起你。
    医院。
    医生拿着一张纸急匆匆地走过来,“你是家属吗?我们?要给他做手术,你快签字。”
    许知晓没有接,而是站在原地客气地回道:“不好意思,我是他的前?妻,法律意义上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没有权利签字。”
    医生停了停,理论上这样讲当然没有任何问题。可是看着眼?前?镇定自若,仿佛里面躺着的是小猫小狗的女?人,颇有些哑口无言。
    许知晓温婉道:“您稍等。”
    她的手上还有没有擦干净的血迹,斑斑红色点缀在她玉般的手指上格外扎眼?,她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霍长盛现在在距离我公司最近的安康医院,自杀,需要抢救。”
    挂掉电话?之后?,许知晓对医生礼貌地说道:“您再等等,应该很快就可以手术了。”
    年过半百的医生自认活了大半辈子,又是在医院,牛鬼蛇神见多了,可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曾经的丈夫危在旦夕,她手上沾着血,脸上居然还能?带着笑,有礼有节,处事得?当,进退得?宜的像一个?假人。
    冷静理智,是一个?人不可多得?的品质,可是过于的冷静理智,就不得?不让人有些恐惧了。
    许知晓看着医生有些异样的神色,出言解释道:“您看了他的伤口和刀子的方向?,应该知道那是他自己做的才会有吧。我已经报警了,警察也?马上到,您放心。”
    可是医生看着并不怎么像放心的样子,转过身有些仓惶地快步离开,好像身后?是穷追不舍的洪水猛兽一样。
    许知晓想了想,还是给许父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许父声音有些着急,“晓晓?出什么事了吗?”
    许知晓顿了顿,有些愧疚地说道:“爸爸,让你等我这么长时间,对不起。”
    许知晓看着走廊远处走来的警察,平静地说道:“爸爸,霍长盛刚才到我的公司自杀,我现在在医院,我报了警,现场有监控,你别担心。”
    电话?那头只是短暂的沉默了一瞬。
    许父的声音几乎是立刻恢复了沉稳,“好,爸爸来接你。”
    在两个?人都看不到的地方,父女?二?人都面无表情,身姿挺拔如同永远压不倒的松柏,眼?底深沉是无边无际的黑夜。
    来了两个?警察,和许知晓走到一旁做笔录。
    许知晓有一说一,没有平常人的惊慌失措,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仿佛里面正在抢救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
    不,比之陌生人更不如。
    两个?民警警惕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许知晓注意到,于是说:“公司里有事发时的监控,可以随时调取。”
    又说了几句,民警表示有问题会随时再来找她。
    警察离开之后?,许知晓坐到走廊的椅子上,轻轻抬起右手,侧首细细打量着自己染着血的手指。
    她听到由远而近的慌慌忙忙的脚步声。
    林卓满头大汗,看到不远处的许知晓,腰背停直,抬着血迹斑斑的手指转过头看向?他。
    她眼?底深沉如同漩涡,如同暗流汹涌,危险莫测的深海。
    她坐在一方,清清淡淡,仿佛断绝了七情六欲,与世隔绝。
    林卓感觉汗水一下子没了,身上都凉透了,他停在离许知晓几步远的地方,徒劳地喘了几口气。
    林卓稍稍平复了呼吸,有些挫败地望着许知晓。
    声音沙哑,“是阿盛主动?去找的你,是他想不通捅了自己一刀对吗?”
    许知晓没说话?,神情倒像是有点意外。
    林卓皱着眉,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卸了力气一样地靠在她对面的墙上,屈起一条腿撑着墙面。
    “知晓,我谢谢你愿意把他送进医院。”
    “可是,”林卓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却无可奈何地发现捕捉不到一丝她不同的情绪。
    “我知道你救他是因?为不想让他死在你的公司,给你和你的公司带来负面影响,你救他,像救一条小猫小狗。”
    “就像那次他出车祸,也?是危在旦夕,但是因?为与你无关,影响不到你分毫,你也?不会去医院看他,哪怕有可能?是最后?一眼?。”
    林卓感觉背上的森森凉意一直都没去,“你活的太清楚,太明?白了。”
    “是不是所?有得?罪过你的人,在你眼?里都已经死绝了?”
    “知晓,我知道我在你,在唐衣曼看来就是个?冥顽不灵,是非不分的混蛋。”
    他点点头,“我承认,我他妈天生人格缺陷。”
    “可是我觉得?,我起码有点人的感情,”他重重地捶了一下胸口,盯着许知晓,“如果是我曾经的家人马上就要死在我的面前?,我绝对做不到像你这样。”
    林卓咬牙道:“……无情。”
    “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你到底有没有爱过他?”
    许知晓站起来,没有动?怒,直直地看着他,说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除了我自己,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来评论,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许知晓没有坐电梯,她走楼梯走到了一楼。
    医院一楼的墙上有面大大的镜子,清楚地照出她的全身。
    她冷漠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身上是血,手上也?是血,眼?睛里面仿佛也?有血。
    可是这些血,永远不会流进她的心里。
    身体发肤,自轻自贱,自暴自弃,无药可救。
    突然有人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许知晓本能?地一抖,扭过头,是穿着睡衣的季攸宁。
    他脸色涨的通红,喘气喘的好像马上要爆炸了。
    许知晓奇怪道:“你怎么来……”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力度之大甚至让她感觉到微微的疼痛。
    许知晓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季攸宁声音有些发抖,他一手按在她僵硬的背上,是完全把她护在怀里的状态,“知晓,你别怕,不怕不怕。”
    许知晓在他的怀里,眼?睫微微低垂,她想说自己一点也?不害怕,她想让他松开,自己的身上手上还沾着霍长盛的血。
    季攸宁脸色刷白,此时此刻抱她入怀才能?感觉到片刻心安,到最后?他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如果霍长盛不是自残,是要拉着知晓一起去死呢?
    他真的是后?怕,来的一路他发不出一点声音,如同窒息。
    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如果她有个?意外……
    “没事了,你别怕,没事了……”
    季攸宁恐惧的几乎要坠地,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是冰凉一片,看到她安然无恙后?,心里的石头才终于落了地。
    他一声声的没事了,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他自己。
    许知晓仿佛能?听到他山响一样的心跳声。
    蓬勃跳动?的心脏,和贴在颈边灼热急促的呼吸声。
    和他喉咙间隐忍着哭泣的哽咽。
    许知晓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有些疲倦地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