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小师叔江芸芸一脸兴奋, 左手拉着杨一清的徒弟,右手拉着李东阳的儿子。
    别说,带这两个小师侄出门还真是拉风,毕竟各有各的风采。
    李梦阳来自陕西, 身高腿长, 蜂腰猿背, 肤色健康, 李兆先北京富贵人家,身形修长, 气质如竹, 肤白貌美。
    “你今年也是来会试的嘛?不碍事,一定能高中。”
    “你没过乡试,那也不碍事, 好饭不怕晚。”
    “我今年不考试, 老师说我还要再精进一番, 打算去国子监读书。”
    “杨师兄安好, 我明日就写信给他。”
    “等我安顿好, 我就去拜访李师兄。”
    江芸芸一向热情活泼, 就连性格清冷的毛澄也被她十日拿下,更别说这两个大大的师侄,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三人就开始热拢地聊了起来。
    黎循传走在三人后面, 轻轻冷哼一声。
    顾幺儿一脸沉重地走到他边上:“只听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且少胡说, 瞧瞧我们黎师侄可要不高兴了。”祝枝山促狭说道。
    黎循传强忍着酸脸, 没说话。
    “你今日坐船辛苦了, 我还是先不打扰你了。”李梦阳很快也招架不住热情的江芸芸,找了个借口溜了。
    李兆先见状也提着棍子借机跑了。
    江芸芸含恨看着两人离开,长长叹了一口气。
    “师侄们对我好生冷淡啊。”
    “这里还有一个,这里还有一个。”祝枝山忙不迭把黎循传轻轻推了过去,挤眉弄眼,格外促狭,“那些都是我们江解元的惊鸿客啊,可我们黎师侄不一样,那可是青梅竹马,一起读书的人啊。”
    就连徐经也忍不住说道:“要我说这些人瞧着都没有我们黎师侄靠谱。”
    “还是我们这个师侄好看。”顾幺儿也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比较着。
    黎循传恼羞成怒,拨开他们的手,快步走了:“你们太不靠谱了。”
    祝枝山奸计得逞,笑得厉害。
    王献臣看了一出热闹,也跟着说道:“你们感情可真好。”
    “他们一直都是一起读书呢,真的是形影不离。”徐经解释着,果不其然看着江芸芸又蹦蹦跳跳去找黎循传玩了。
    徐家在京城安置了一个院子,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家中子弟用上。
    贡院在明时坊,一行人从朝阳门进的城门,走路到徐家买的院子要半个时辰。
    这一带有不少出名的园子,众人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一条河自东南面贯穿直上,据说名叫泡子河,两岸高槐垂柳,林木秀明,水质澄鲜,波光凌凌,河水两侧则是一座座华贵精美的园子。
    “谁家的梅花好香啊。”江芸芸动了动鼻子,“真好闻。”
    “小童好鼻子啊,太清宫的梅花可是一绝。”有一个坐在槐树下的男人,竖起大拇指说道。
    江芸芸眼睛一亮,自来熟凑过去:“您是本地人?”
    那人穿着灰色盘领厚棉裳,头戴瓜皮帽,脚蹬皮扎,双手拢在袖子里,闻言,懒懒抬眸扫了一眼,突然亮了亮眼睛:“好俊的娃娃。”
    江芸芸咧嘴一笑。
    “读书人。”那人打量着江芸芸一眼,“南方人吧,头戴方巾,身穿直裰,这件披风好看,衬得小童气色好。”
    “您瞧着也是中气十足啊,面色红润。”江芸芸立马还回去一顶高帽子。
    那人笑得合不拢嘴:“真是嘴甜啊。”
    “哎,您刚才说的梅花,是哪呢,我看这里都是槐树,柳树啊。”江芸芸东张西望问道。
    那人手指对着他们左手边的一堵红墙上一指:“各位瞧瞧,是不是有一小朵梅花窜出来了。”
    众人顺着视线看去,果不其然,就看到一簇白梅隐隐从一堵墙上探出脑袋来。
    “往南走,还有华严禅林,里面的梅花长得也可好了。”那人手指又往上一抬,“里面的饭菜只要五文钱就能吃个饱。”
    “在西北方向走,就是慈云寺了,我们本地人都叫他十房院,各位可是来考试的?去了那里肯定不亏,灵得很。”
    “要是不信佛,河对岸吕公堂,道家也是有的。”他贫嘴说道。
    江芸芸连连点头,竖起大拇指:“要不还是说,这游山玩水要找本地人带路呢。”
    “可不是。”那人摸着两撇胡子,得意说道,“昨日下了雪,今日都挂上头呢,现在去看正合适呢。”
    “哎,多谢您提醒了,冬日风大,您坐在这风口,还是换个地方休息。”江芸芸话锋一转,神色切切说道。
    那人没动弹,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江芸芸问道:“怎么了?”
    “我走了,要是有像您这样的贵人来,谁给他们拴马啊。”那人捏着胡子,长叹一口气说道。
    江芸芸笑说着:“我刚一见您就觉得您与众不同,别小瞧拴马这个工作,您没听过关公拴马古槐下,千里单骑仁义行,您瞧瞧,这槐树拴马可是义薄云天的大事啊,下能救人水火,上能安邦定国。”
    那人闻言拍掌大喜,忍不住前倾身子:“好好好,这位小兄弟真是慧眼啊。”
    “我瞧您也是仪表堂堂。”江芸芸和和气气说道。
    那人仔细打量着江芸芸,随后笑说着:“我见小兄弟您额头高耸,有龙凤之姿,他日考试定能高中啊。”
    “借您吉言。”江芸芸笑说着,“我也该走了,您去风口小点的地方,别吹了风着凉了。”
    那人点头,目送江芸芸一行人离开。
    “是我借你吉言才是。”那男人捏着胡子,突然龇了龇牙,在上颚胡子处用力按了按,突然又觉得好笑,笑得肩膀直抖。
    “笑什么。” 太清宫内出来一个年级更大的人,也穿着灰色盘领厚棉裳,头戴瓜皮帽,脚蹬皮扎,一模一样的装扮,却看出几分沧桑来,“这么冷的天,我在一个个给神仙们磕头,你倒好躲在这里清闲。”
    那人骂骂咧咧走了出来。
    “刘瑾,是你献殷勤说要给太子殿下祈福的,可不是我要来的。”那人施施然站起来,皮笑肉不笑。
    “你倒是能撇干净,等会成了,那就是我们一起的功劳,要是输了,可不是就我一人砍头。”刘瑾大怒,指着他破口大骂,“谷大用,我跟你说,这可不能够。”
    谷大用打了个哈欠,懒洋洋说道:“可别说我没提醒你,我知道你想来东宫混一口饭吃,图一个将来,这才想要表现表现,但这个可是……太子。”
    刘瑾小心翼翼捂着胸口的符,神色微动。
    “如今入了冬不巧生病了,迟迟没好,我这不是担心吗?”他小心说道。
    “你要搏,那就搏,就当今日是你自己出的门。”谷大用说道,“走吧,也该回去了。”
    刘瑾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不死心说道:“王太后信道,总要博一下的。”
    谷大用没说话,只是快走到崇文门里街时说道:“我刚才碰到一个很有趣的人。”
    刘瑾睨了他一眼,不感兴趣地问道:“谁啊。”
    “他要是笨蛋也不怕,以后说什么也要把他送到内阁去,让他也做做封侯拜相的滋味,他要不是笨蛋,那最好,有我帮忙说什么也是万人之上。”他莫名其妙说道。
    刘瑾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说道:“有病吧,你现在还是靠着你干爹,才能在太子边上端茶送水的,还万人之上,做什么春秋大梦啊。”
    谷大用轻哼一声:“你懂什么,不与你说了,你自个回去吧,我去找干爹去了。”
    那边江芸芸等人一边走一边欣赏路边的风景。
    “你对着一个老百姓也能聊得这么开心。”王献臣不解问道。
    江芸芸笑说着:“可他很有趣啊,你不觉得吗?”
    “哪里有趣啊?我瞧着就是普通百姓,还有点时运不济的倒霉样子。”王献臣还是不懂。
    江芸芸想了想:“你看他面白,虽然笼着手,但并没有塌腰驼背,一点也不像干粗活的。”
    “可他不是说拴马吗?”沈焘问道。
    “可他身边又没有马,而且谁家拴马坐在墙对面的。”江芸芸笑说道,“我猜他只是坐在那里等人而已。”
    “你观察,仔细。”毛澄侧首看了过来,那双浅色的眸子亮晶晶的。
    “还行。”江芸芸背着手,笑眯眯说道,“瞧见有趣的人总想凑过去聊一下。”
    “就是撩闲。”顾幺儿不知何时买了一串糖葫芦,拆台说着。
    “哎,那个是贡院吗?”黎循传突然指着冒出来的一角飞檐,激动问道。
    如今的贡院是建于永乐十三年,原是前朝礼部衙门的旧址,占地面积不小,东起贡院东街,西至贡院西街,南起建内大街,北至东总布胡同。
    “应该是,徐叔说院子就买在这里的。”徐经掏出字条,那是临走前徐叔不放心塞进他兜里的。
    “一直沿着泡子河,等看到观星台,往左走,会看到一个名叫包铁胡同的小巷子,然后他对面的豆腐巷,就在巷子头的位置。”他一边看着字,一边打量着路,看着路上来来回回走动的人,欲言又止。
    倒是江芸芸不怕生,直接拉着一个晒太阳的老太太问道:“奶奶,豆腐巷在哪里啊。”
    老太太懒洋洋看了他一眼,随后朝着一处指了指:“南边儿路口走到头外西拐。”
    黎循传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南南北北的,我不认路了。”
    “这里人指路不说前后左右啊。”沈焘也跟着为难说道,“我东南西北可分不清。”
    江芸芸看了眼天色:“不碍事,现在是午时过后没过没多久,太阳东南生,西南落,正午在正南。”
    她动手比划了一下,嘴里碎碎念着,随后说道:“左手边是东面,右手边是西面,走,这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