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章

    江芸芸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再一睡醒就听到外面有小孩说话的声音。
    “不可能,江芸最喜欢的是我,我可牵过他的手,你牵过了吗?”
    “那我不准他喜欢你, 也不准牵手!”
    “你放屁, 你懂什么, 江芸就是最最最最喜欢我了。”
    “你放屁, 我是太子殿下……”
    等会!太子殿下!
    懵懵懂懂的江芸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外面顾幺儿还是大放厥词:“你是太子殿下,他也不喜欢你, 他只喜欢我一个人的, 只和我一个人玩。”
    朱厚照看着面前高高壮壮的人,想起自己见了好多次江芸都没见到人,突然瘪了瘪, 仰头大哭起来。
    原本还得意的顾幺儿立刻僵硬了, 脸上笑容倏地消失了, 手足无措地大叫着:“哎哎哎, 你哭什么啊, 哎哎哎, 救命啊!江芸!江芸!”
    外面很快就传来哄小太子的声音,好几个人七嘴八舌围着朱厚照安慰着, 瞧着也要哭了。
    江芸芸火急火燎打开门,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顾幺儿连跑带窜,一溜烟地跑到江芸芸背后, 着急比划着:“哭了!哭了!!”
    江芸芸恶狠狠地敲了敲他的脑袋,警告他不要胡乱说话, 这才下了台阶。
    台阶下, 一年多未见的朱厚照长大了许多, 现在穿得圆滚滚的,头上带着小帽子,怀里抱着穿着粉色衣服的小猪猪布偶,眼睫毛上还挂着大颗大颗的泪珠,眼睛水汪汪的,瞧着格外可怜。
    他见江芸芸来了,小手紧紧抱着布偶,直勾勾地看着江芸芸,也不说话,小脸板着,瞧着是有点在生气的。
    “好久不见啊,殿下。”江芸芸笑眯眯问候道。
    小太子见她不似寻常人一样来哄他,更不高兴了。
    江芸芸跟变魔术一样,捏着一个竹编的小公鸡出来。
    朱厚照眼睛一亮。
    “喜欢吗?”小公鸡尾巴又长又蓬松,鸡冠上红红的一点,再加上尖尖的嘴巴,格外栩栩如生。
    朱厚照很喜欢,但他还是没动弹,用大眼睛去看江芸芸。
    江芸芸又掏出好几个,一只老虎一条龙。
    身后的顾幺儿欲言又止。
    “好看吗?”江芸芸主动塞到小孩手里,“这是瑞昌的竹编,里面可不是空壳,是一层层套上去的,可好看了。”
    朱厚照捏着小玩具,奶声奶气问道:“都是给我的吗?”
    “对啊。”江芸芸理直气壮说道。
    朱厚照把东西交给刘瑾,然后开心问道:“那我今天可以找你玩吗?”
    江芸芸笑眯眯拒绝:“不行哦,我要是会试进了还要参加殿试呢,要读书呢。”
    朱厚照立马又不高兴了。
    “可以考完试再玩啊。”江芸芸如是画下大饼。
    “小解元要考试呢。”谷大用也跟着安慰道,“读书要紧呢。”
    “殿下这么想小解元,陪着玩一会儿怎么了。”刘瑾最是哄着殿下,“玩一天也不耽误读书。”
    谷大用没说话了,只是爱莫能助地看了一眼江芸芸。
    江芸芸示意乐山先给人送个糕点来。
    托顾幺儿的福,家中常备小零食。
    朱厚照吃着零食,又自己和小竹编玩了一会儿,突然又说道:“那你考好试我再来找你,把这个糕点都给我打包走。”
    刘瑾一脸吃惊。
    谷大用开始手脚麻利得打包起来。
    “你好好考试哦。”小太子不闹了,笑起来也怪可爱的,小脸圆嘟嘟的。
    江芸芸目送车架离开,转身松了一口气。
    太子对她太过粘人了,不好,很不好。
    她背着小手溜溜达达回了院子坐下,顾幺儿凑过来,不高兴问道:“为什么太子这么喜欢你啊。”
    江芸芸回过神来:“你也知道他是太子啊。”
    顾幺儿大惊:“我又不是傻子。”
    江芸芸冷笑一声:“那你还弄哭他,几个脑袋啊。”
    “可他说你和他最好!”顾幺儿更不高兴了,大声说道,“你明明和我最好。”
    江芸芸受不了小孩子莫名其妙的攀比欲,念了几句顾幺儿,打算去外面散散心。
    她对自己能考上这件事情并没有太大的怀疑,只是担忧名次。
    她想要六元及第。
    这不是在开玩笑。
    —— ——
    批改卷子的日子其实很难熬,尤其是会试的卷子。
    如果乡试之以前的批改卷子是沙里淘金,只要把金子捡出来,然后再挑一个最大的金子作为第一名。
    那乡试的卷子就是一堆金子,直接把小金子给扫了,只剩下大金子,可能对于最大的一颗选择会有所纠结,但总归不会太难。
    可会试不一样,能走到这一步的人水平都不会太差,他们面前的人都是大金子,一个个圆润饱满,金光闪闪。
    他们要做的是在这些金子里做选择,要文笔斐然的,也到条理通畅的,更要言之有物的,若是能引经据典,又不会艰涩难懂那就更好了,还能争一争前排的位置,总之每一篇文都必须是上佳之作才行。
    五经中春秋房的压力少一些,毕竟一直不是考试热门科目,每年也就三百来份卷子,两个官员交叉改,十来天的时间绰绰有余的。
    诗经房年年都是热门款,他们这次四个考官要改一千多份卷子,听说日日都要到深夜才能去休息,天不亮就要爬起来。
    至于其他房的人,也不都轻松,熬得人都干瘦了,别以为两位主考官可以休息,在交叉批改后所有罢黜的卷子,他们都要再看一遍,免得有沧海明珠被遗漏了。
    整个贡院人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厨房煮饭的大婶也都是站在灶台前停不下来。
    三月初八的下午,所有考房的考官都带着自己选中的卷子和各自推选的魁首的卷子来到大厅。
    谢迁坐在上首,面容和善地安抚着众人。
    “此次会试,我们同心协力,陛下看得见。”他说,“如此也不耽误时间了,还要给陛下面呈名单,不能耽误十一日的放榜。”
    众人拱手称是。
    会试的录取人数变过两次,明初的时候因为朝廷很缺人,所以不限名额,只要写的好都录取了,到了前朝才开始确定录取人数一般为三百人。
    其中三百个人是有录取比例的,一开始是南北,南六北四,后来细分为南北中三个,一百人为例,就是南人取五十五名,北人取三十五名,中人取十名。
    江芸芸不巧,在竞争最激烈的南面。
    “此次录取三百人,也就是南人一百六十五人,北人一百零五人,中人三十人。”谢迁说道,“你们初选的卷子都放在这里,我和王学士会一一核对,确定名次。”
    王鏊八岁读经史,十二岁作诗,二十五岁考中进士,素来有博学有识,经学通明之称,
    考官们送审的卷子是不限名额的,所以诗经房送来厚厚一叠。春秋房瞧着就薄薄小叠。
    诗经房的考官上前说道:“诗经房共送选两百三十八份,其中南人一百三十一,北人七十三,中人三十四。”
    易房的人:“易房共送选一百三十六份……”
    五房加起来零零总总加起来快一千份卷子了。
    两位主考官含笑点头应下,随后开始各自看卷子,这是第一轮筛选,大概会罢黜一半多的人,之后用剩下的名词开始排名,最后选出一甲的三位。
    所有人便安安静静坐在一侧。
    两个时辰后,第一轮筛选才结束。
    谢迁和王鏊扭了扭脖子,看着面前三叠只分区域,不再区分五经的卷子,只剩下四百来张的卷子。
    “今年考生都非常厉害。”谢迁笑说着,“文章整洁,制行严谨,文风已兴。”
    考官们笑着连连点头。
    厨房送来了休息的吃食点心。
    两位主考官喝了一盏茶,休息了半个时辰这才继续第二轮的排名。
    这次直到天黑,仆人来点灯,两位主考官才再次抬起头来。
    “二甲三甲的名次我和济之已确定。”谢迁一向爱笑的脸上此刻也只剩下疲惫,“一甲的名单,我们在你们送选的魁首名单内选出五位。”
    五张卷子被平铺在最上面。
    分别来自诗经房两张、礼记房一张、周易一张还有春秋房一张。
    春秋房的两位考官立刻兴奋起来。
    因为读春秋的人太少了,而且春秋文章之多,大都内容艰涩,所以很少有选考春秋的人能一争会元之力,往年都是看别的房打架的,这次终于轮到自己上场了!
    “这五篇有各有千秋,一甲三名,二甲前二都在此。”王鏊满意点头,他也不绕弯子,直接指了指春秋的卷子:“这张行文老练通达,内容详实有度,堪称今年魁首。”
    其余几房的人都忍不住凑过去看。
    春秋房的两位考官得意坏了,大声说道:“这考生的每道题都写得极好,挑不出一点错来。”
    几房人原本还心存疑虑,但看了文章又觉得确实精妙。
    “我礼房这位考生又和他一较高低的水平。”礼房的考官还是不甘心,忍不住说道,“我瞧着春秋房的文字锐进了些,我们推选的这位考生便格外沉稳大气。”
    “春秋文雅正,有不可摇撼之象。”谢迁想了想也点了点春秋文,“我也选这篇。”
    礼房的人见状便不再说话。
    谢迁知情识趣,很快又点了点礼房的那张卷子:“诚如德玉所言,这位考生格调风致,竟而不凡,可为第二。”
    五位考生的名单很快就确定了,谢迁和王鏊把最终的名单稍微调整后,就开始召人去调考生的原考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