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八章

    朱厚照对于这些事情简直是爪麻。
    毕竟刚登基时就闹了这么一出, 让他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心有余悸,怎么现在又来了。
    他不明白,怎么就盯上他的太监了, 而且这么多太监怎么就盯上刘瑾了。
    “定然是有人污蔑奴婢,奴婢自然会一一反驳过去。”刘瑾镇定说道。
    朱厚照看了他一眼,这才打开信件仔细看了看。
    那份信写了很多东西,从刘瑾留着皇庄侵占土地, 到他指使吏部官员控制官员升迁,又或者是收受官员贿赂等等, 十大罪状瞧着一个比一个骇人,但朱厚照只盯着一个其中一条,面露不接。
    “你那不是太监吗?哪来的从孙?”朱厚照从纸中抬起头来, 诡异问道。
    刘瑾眼皮子一跳,扑通一声跪下:“是,是外面收养的孩子,之前京城米价贵, 路上有不少乞儿,有一次出门办事,有小孩晕倒在奴婢面前, 瞧着颇为可怜,奴婢就收了放在外面养着,平日里也是让他读书写字的, 是个乖顺的孩子。”
    “这份信里说, 有个叫俞日明的道士,说你的从孙二汉当大贵。”朱厚照似笑非笑, “怎么个贵法?还说到你有不臣之心了。”
    “不过是妄语。”刘瑾神色从容, “奴婢收的那孩子只是有几分聪明, 奴婢并无让他进宫当差的本事,想要他在外面讨生活,许是说他有读书的本事。”
    朱厚照没说话,他又把书信上的内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怎么没有落款,谁写的?”
    “如此鬼鬼祟祟的人,实在算不上正派,恳请陛下让奴婢去查,定能抓到幕后之人,奴婢愿意和他当场对峙。”刘瑾顺势悲愤叩头,义正言辞说道,“奴婢一心一意为爷,从未做过对不起爷的事情,还请爷明鉴啊。”
    朱厚照看着强势,一个不顺就和大臣闹了两年脾气,但他其实和他爹一样,对于身边照顾自己多年的人都颇为心软。
    刘瑾在他有记忆以来就一直跟着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然也是多了几分宽宥。
    “能悄悄投到会极门的人自然不会是等闲之辈。”今日伺候的冯三神色委婉,低声说道,“只怕刘公公一查便闹大了,大臣们再一闹……”
    朱厚照一听就头皮发麻。
    他真是怕了这群文武百官了,整天就知道哭哭哭,跪跪跪,吵吵吵,真是没有一天让人安心的。
    “就该让六科官员寅时入朝工作,酉时退朝下班,时时让人检查有无正常上班。”刘瑾不悦说道,“没有为爷分忧的心思,就知道整日添堵。”
    朱厚照捏着这份信件,他自然是不想要这个事情闹大的,但刚才会极门有信,也闹出了不少动静,今日上值的官员大概是都知道了,若是遮掩过去,怕是也有人抗争。
    “内廷的事情内廷处理。”冯三看朱厚照犹豫,便及时递上意见,“就让司礼监的人自己查吧。”
    刘瑾心思微动,万万没想到冯三这小子竟然没有落井下石。
    “是这个道理。”朱厚照满意点头,随后想要把信封递给冯三,想了想又说道,“罢了,给张永吧,他是个谨慎聪明的人。”
    冯三笑着点头:“张公公是个体面人。”
    今日本不值班的张永接到那封信看了许久。
    “刘公公这是得罪谁了?”一边伺候的小黄门促狭道,“瞧着对刘公公颇为了解。”
    张永回过神来,随后把信封一卷,笑说着:“少胡说八道,刘瑾是个狠人,得罪了他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黄门撇嘴:“整日在司礼监耀武扬威,打压冯三就算了,连老祖宗都不放在眼里,不就是伺候爷时间最久吗?谁好,谁不好,爷心里才最有数,不然也不会让老祖宗掌管乾清宫事务。不过前几日听说他一直有心让人顶了您的位置,真是痴心妄想。”
    张永坐在椅子上,神色沉默,让人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
    “干爹,外面有小黄门求见。”没多久,门口传来小黄门的通报声。
    —— ——
    “其归,你听说了吗……”
    王鏊刚起了个头,江芸芸就头也不抬说道:“听说了,但不清楚,也没消息,问我没结果。”
    王鏊立刻沉默了,随后愤怒说道:“我要去找李宾之告状,太过分了,你这个小师妹太过分了。”
    “听到了,一大早嚷嚷什么呢。”李东阳慢慢悠悠回内阁时,就听闻王鏊愤怒的声音,无奈说道,“你这一天天拉着其归说什么呢,大家可都有意见了。”
    王鏊一看他的眼珠子方向,就撇了撇嘴:“一个长得好看,一个长得跟个小驴一样,我这双眼睛只是有点看不清字了,又不瞎。”
    江芸芸咳嗽一声:“别给我树敌啊。”
    王鏊立马扭头去看李东阳:“你管管她,我请她去家里吃饭不去,我和她说悄悄话又嫌弃我。”
    “第一你没安好心,第二你打扰人工作了。”李东阳笼着袖子走进来,端着一张和稀泥的表情,一本正经说道。
    王鏊气笑了,看了师兄妹两人,冷笑一声:“真是没良心的两个人啊。”
    李东阳走了过来,站在江芸芸的书桌前,突然咳嗽一声:“那个刘瑾……”
    王鏊本来抬脚要走的脚步,立马退了回来,目光炯炯地盯着江芸芸看。
    江芸芸哭笑不得地抬起头来:“我真不知道。”
    “可我怎么听说宫内的太监都被盘查了一遍,打死驱赶了很多太监呢,还听说还要把人家在外面的房子都检查一遍呢。”李东阳故作不经意问道,“就是看到了,随口聊聊,不要在意。”
    江芸芸索性放下笔,认真问道:“那份信件,可有人看过?”
    “直接送到内廷,大概只有陛下知道的。”王鏊回道,“但我瞧着陛下是打算大事化了的,交给司礼监自己查,那不是左手打右手嘛。”
    “自来内廷是内廷的事情,外朝是外朝的事情。”江芸芸笑说着,“我们一插手,事情可就变味了,陛下若是多想,也未必是好事。”
    这话一出,李东阳脸色微微僵硬,随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是这个道理……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人,内廷也非铁板一块,未必没有任何收获。”
    王鏊显然也想起不好的事情,无奈说道:“就怕他们私下达成交易。”
    其余两人没说话,只是没多久,杨廷和就拿着一本折子,忧心忡忡走了过来:“去年总制三边都御史杨应宁巡视边塞时,上疏陈述战守之策,请求开垦屯田数百里,以减省从内地运去军粮,此事大家可还记得。”
    这事江芸芸是还没回来的,所以看向李东阳和王鏊。
    “不是说陛下批准了吗,还很是赞赏,当时户部还没钱,拨不出钱来,陛下就自己从内帑发金数十万,希望他能完成这道工事。”王鏊不解,“可是哪里有问题?”
    “之前司礼监不是也打算学着清丈土地吗?”杨廷和低声说道,“传到边境时据说为了迎和这个政策,当地开始虚报田亩,边地更为严重,虚增屯田数百顷。”
    江芸芸拧眉。
    “倒也不奇怪,总有人汲汲于名利,不顾他人死活的,但不是有人前去督查吗?”李东阳问道。
    “问题也出在这里,派往宁夏的大理寺少卿周东,把五十亩地当成一顷土地来算,这一顷可是一百亩土地,这不是让戍边的将士平白多承担了一倍的亩银嘛?现在边境生乱,本来杨都御史上折子说修筑边塞城墙,是可以按时完工的,这么一闹,修筑边墙的工程也随之停止。”
    杨廷和把手中的折子递了过来:“然后杨都御史就被人弹劾了,诸位看看吧。”
    江芸芸回过神里,也紧跟着从一叠奏折中抽出一本:“安化王也上折子弹劾巡抚都御史安惟学、分守参议侯启忠、太监李增、少监邓广等人,说的也是这个事情。”
    “这个边境的清丈的手段也太粗暴了,完全没有浙江的循循善诱。”王鏊看过两本折子,皱眉,“闹出这么大的问题,可别让士兵们心生不满,徒生事端。”
    “是司礼监急于求成。”江芸芸直接指出问题,“这才催化矛盾。”
    “那现在要先把边境的矛盾安抚下来,蒙古人刚回去,可别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杨廷和顺势说道,“只是这个政令是从内廷发的,怕是要内廷再出诏令。”
    “内廷现在怕是没空理我们了。”王鏊无奈说道。
    “我现在进宫,直接面圣。”李东阳把杨廷和的折子拿了过来,想了想又把安化王的折子也接了过去,“边境大事拖不得,可有说应宁现在什么情况了?”
    “说是病了,上了一道致仕的折子。”杨廷和又掏出一本折子。
    “你倒是能藏。”王鏊似笑非笑。
    杨廷和只是抿唇笑了笑。
    “对了,既然边境的清丈有问题,我之前听闻京城之前的清丈工作也跟着出问题了。”江芸芸也紧跟着说道,“也该一并处理才是。”
    三人的视线立刻看了过来。
    “我刚写的折子,笔记还没干呢。”江芸芸给他们比划了一下最后未干的笔迹,“之前去外面逛了一圈,突然想起来这事。”
    李东阳接了过去,突然和她对视一眼。
    江芸芸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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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厚照对于此事颇为生气,大声呵斥了司礼监的办事风格,如此毛躁,有伤人和,随后就说要内阁安抚好边境,把那些捣乱的人都抓回来狠狠责罚,又说要下召让杨一清继续修墙的事情,不要被其他人所扰。
    “江秘书上了一道关于皇城附近土地的折子。”李东阳紧跟着把最后一道折子掏了出来,一板一眼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