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

    得益于二皇子朱厚炜整日来内阁晃悠, 说是要看看藩王们的折子,时间久了,整个内阁的生活质量直线上升, 天色刚刚热了起来,冰块就送过来了,没多久,每日的冰饮也变着花样送来, 就连晚饭也开始逐渐提供了,且菜色逐渐丰富。
    “你怎么整天留在这里吃晚饭。”朱厚炜在外面晃荡一圈回来后, 一眼就看到唯一亮着光的房间,背着小手就溜溜达达走了进来,然后站在江芸芸面前, 不高兴说道,“怎么回家都这么不积极,我早早就看到内阁的人都跑了。”
    江芸芸笑着抬头,顺手把烛台往里面挪了挪:“宫里的饭好吃吧。”
    朱厚炜懒洋洋用脚勾来一个凳子, 随后坐在她边上,整个人往后一靠,双腿伸开, 神色舒懒:“胡说八道,还是乐山做的饭好吃,你怎么忍得住去辜负乐山的饭, 真是不珍惜啊。”
    江芸芸对他孩子气的话, 只是笑了笑。
    朱厚炜也不生气,只是继续坐在江芸芸身边发呆, 目光在她屋子堆起来密密麻麻的折子上环视一圈, 半晌之后又说道:“当官也挺辛苦啊, 李阁老病了这么久,但是朝廷离不开人,哥不放人,他就走不了,你也是,一天天的,白头发都有了,江芸你之前读书的时候想过有这么一天吗?”
    江芸芸认真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随后笑说着:“我以前就是不想待在江家,所以拼了命的读书,就算考不上科举,也想着读书读的好一点,然后去远一点的地方当教书老师的。”
    朱厚炜也是在他哥的耳融目染的熏陶下,对江芸的过往可以说比本人还了解,毕竟他哥疯起来,连人家人云亦云的八卦都要打听出来琢磨一下的,要是听到不喜欢的,还能自己和自己生闷气,连带着朱厚炜不得不从小开始扮演安慰人的角色。
    ——不过江家确实是一笔烂账……
    “你那个哥哥……我是说曹家夫人生的那位……”朱厚炜脑袋靠在背椅上,随口说道,“他不做官了,这些年也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呢,你说是不是老天爷也是站在你这边的。”
    江芸芸停笔,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字迹,不由侧首看了年轻单纯的二殿下一眼。
    朱厚炜一直观察着她的动静,一察觉到她的目光,立马把晃晃悠悠乱动的腿缩了回来,正儿八经坐好:“不说就不说了,你别生气,我怕我哥骂我。”
    江芸芸笑说着:“殿下想说什么就说吧。”
    朱厚炜摸了摸脑袋,哈哈一笑:“你也太聪明了吧。”
    “是有人为他说话,递到二殿下面前了。”江芸芸随口问道。
    朱厚炜没说话,就是大眼睛一闪一闪的,随后小脑袋凑过来:“那我说了你别生气哦。”
    “我不生气。”江芸芸想了想又多说了一句,“我是说我并不生江家的气,更别说江苍这些小辈了。”
    “有一年,就是你被抓的那一年,你那个哥哥不是也在差不多时候,碰上盗贼生死不明了吗?他的姐姐江湛找到舅舅他们,想要他们帮忙找人。”朱厚炜不解说道,“但江苍那个时候不是被盗贼抓去了吗?报官就是,怎么还找到我舅舅他们去了,但我舅舅也怪不是东西的,收了好多钱,但没办事……”
    江芸芸恍惚想起此事,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个江湛也有点本事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就打通了宫里的关系,前几日有一个小黄门借着和我说扬州最流行的衣物时,意外和我提起此事,说曹夫人现在病得厉害,又说江苍如今如今开学堂教书,整日闭门不出,有大儒之像呢。”
    朱厚炜说完眼珠子一瞟,又立马义正言辞说道,“那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狠狠把人骂了一顿的,所以你千万别生气。”
    江芸芸眨了眨眼,随后轻笑一声:“该骂的,你身边都要成筛子了,小黄门不靠谱可不行。”
    朱厚炜哦了一声,坐在她边上发了一会呆。
    “殿下不是不管这些事情嘛。”江芸芸收回视线,继续提笔开始整理这几日关于宗室修改的各方意见。
    “我,我之前也听人说过……”朱厚炜挠了挠脑袋,“他好像做官做的不错,哥说朝中一直都挺缺人的,我就想着要是真得行,等曹夫人死了再把人召回来。”
    他说完又停了下来,凑过来,小声说道:“但我和你关系好,我肯定要先考虑你的意见的。”
    江芸芸失笑:“殿下要考虑的是社稷,不是微臣和他人的纠纷。”
    朱厚炜没说话了,索性把下巴靠在江芸芸的肩膀上,低着头,盯着她写字。
    幽幽烛火的照耀下屋内所有的一切都有些灰蒙蒙的,偏落在江芸身上,好似照在玉上一般,温润细腻,连带着空气都明亮了不少。
    江芸的记性极好,不仅能一边看折子上啰嗦密集的内容,还能大致差不多的整理出这份折子上的重点内容,最重要的大脑在进行这么复杂的运动时,下笔的字迹一个错字坏字都没有。
    “江芸……”年轻的二殿下小声说道,“哥哥说社稷要考虑,但你也要考虑的……”
    江芸芸下笔一滑,盯着那个刺眼的墨痕,揉了揉额头,紧接着把二殿下的脑袋推了回去,继续提笔把那个字划掉:“时间也不晚了,殿下回去休息吧,明日不是还要读书嘛。”
    “不读书。”朱厚炜耍赖说道,“我可是要做藩王的人,要盯着你整理折子的,好多人来找我了呢,你可不能对我们这些藩王太差。”
    江芸芸笑说着:“那二殿下去找您哥哥更有用。”
    朱厚炜皱脸:“不要,不敢和我哥说起工作,我怕他拉着我干活,我害怕,我就想晒晒太阳,钓钓鱼,我以后可要当一个好吃懒做的大藩王呢。”
    江芸芸眨了眨眼,突然问道:“去年选秀的那一批人呢。”
    “在储秀宫呢。”朱厚炜捏着她腰间的玉佩带字,随意说道,“不清楚的,小太监很早就跟我说过了,我不能随意去那里的,不规矩。”
    江芸芸嗯了一声:“陛下可有看中的?”
    “不清楚耶。”二殿下抬了抬头,绞尽脑汁才磕磕绊绊说道,“哥好像也没看过,哥也很忙的,陪我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娘一直在生病,要静养,太皇太后说自己年纪大了,不便插手此事,所以这事才一直空着呢。”
    先帝的后宫就一位皇后,现在太后撂担子,这些事情确实进行不下去。
    江芸芸没有说话。
    “说这些做什么?”朱厚炜打了个哈欠,“前几日李阁老也说起这事了,想要哥尽快大婚,诞下皇子呢,哥直接冷下脸,不高兴地把人请走了。”
    江芸芸并没有附和此事,只是继续把这个折子上有用的意见一点点,全都整理好,然后轻轻合了上来:“去睡吧,殿下。”
    “那你也去休息吧。”朱厚炜直接按住她打算拿下一本折子的手,笑嘻嘻说道,“工作可是干不完的,但是身体就一个呢,走走走,我送江阁老出宫门,如果你要请我回家睡觉,顺便吃一个夜宵和早饭,我也可以勉为其难答应哦。”
    江芸芸一本正经说道:“如何能让殿下为难。”
    朱厚炜皱了皱脸,不高兴哼了一声:“你这人就最是过分了,罢了,我从小就是大度的孩子,走走走,我送你回家。”
    他直接把江芸拉了起来,然后拖着她往外面走,大声嚷嚷道:“周发,周发!!人呢!我们都在干活,你怎么睡得着啊!!快,给爷一盏灯笼,爷要跟江阁老回家吃饭去。”
    江芸芸哭笑不得,往屋顶看了一眼,谢来正一脸深沉地蹲在屋顶上,然后对着她打了一个放心的手势。
    ——笑死,只要二殿下敢跟着江芸回家,陛下就敢大晚上杀到江府把他暴揍一顿。
    朱厚炜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不愿为了一口吃的,让自己明日被那群文官大骂特骂,所以把她送上早已等在宫门口的马车后,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挥了挥手:“回去回去,好好休息。”
    谢来便也悄无声息坐在车辕的位置,熟门熟路,那个车夫愣是当没看到。
    朱厚炜见状,背着小手,长长叹了一口气,对着身后的周发说道:“看到了吗?”
    周发不解:“爷看到了什么?”
    朱厚炜睨了小黄门一眼,慢条斯理往回走,任由那道长长的影子落在鲜红的宫墙上,晃动的烛光一点点照亮眼前的路。
    “你家那位老祖宗聪明得很,不然江芸也不会看上他,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不开窍的。”
    周发憨憨一笑,捏着灯笼,不敢说话了。
    —— ——
    四月初,江芸芸和黎循传难得有空聚在一起,说说朝中的八卦,顺便考教一下玩疯了的两个小孩子。
    “这点也不会,还想出去玩。”江芸芸看着手中稀烂的功课,气笑了,“直接搬到大马路上住算了,出门玩也方便。”
    陈禾颖低着头,一脸懊悔:“对不起老师,我肯定好好学。”
    顾知同样低着头,但瞧着有点不服气:“又不能科举,为什么要学这些啊。”
    “不是科举就不读书了?”江芸芸冷静问道。
    顾知悄悄看了她一眼,但还是忍不住说道:“顾家有一个邻居,几天前莫名其妙把我们拦下来笑我们,说我们读书这么认真做什么,也不能考试,还说以后会和您一样嫁不出去的,还骂你了呢。”
    黎循传拧眉,严肃看了过来。
    原本站躲在厨房里看热闹的张道长认真呵斥道:“胡说什么!”